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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步回辰笑道：&ldo;现下还不清楚。无论是令宁王守蜀还是皇帝幸蜀，看来定泰都是不敢相信明年便能从我手中夺回河东两道了。因而才有此举，以求有个退步之地。&rdo;南宫炽默默点头。

步回辰又道：&ldo;如今我们最为烦扰之处，便是我们在陇右道经营多年，根基稳固。如今奇袭河东两道，虽是为了收聚钱粮，但其间相连之处，只有几处城池，实在太过薄弱，极易被定泰自关中出兵，从中截断，令我们首尾难以兼顾。&rdo;南宫炽点头道：&ldo;是。属下也虑到了这里。不过定泰朝廷仿佛吓破了胆的模样。当初我们袭取函谷关，定泰自始至终，不敢派兵出潼关相助。&rdo;

步回辰听到&ldo;函谷关&rdo;三字，又觉得脸上丝丝作痛，咬着牙恶狠狠道：&ldo;郑氏朝廷如今并无出色人才领兵。当年我初入江湖，到长安游历时，曾见过那宁王郑泽一面，刚愎自用，不体下情，不是做大事的人。连他这样子的人，都能成了定泰朝廷中的重臣，这定泰的江山实在是靠不住的很了。&rdo;南宫炽笑道：&ldo;正因如此，教主才能成就大业啊。&rdo;

步回辰摇摇头，笑道：&ldo;成就大业，谈何容易，更需细细谋划才是。这些时日可辛苦你了，你且先休息。待明日我们再议宁王巡蜀的事情吧。&rdo;南宫炽应了声：&ldo;是。&rdo;却并未退下，瞧瞧步回辰，又见堂中诸人皆已退下，便开口问道：&ldo;教主，可是……又见着轻澜公子了？&rdo;

步回辰脸色一凝，心道跟聪明人在一处，便是有这般尴尬也避不过去的麻烦。正想用个什么借口胡乱搪塞，南宫炽已道：&ldo;教主，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rdo;步回辰与他情同兄弟，见他犹豫，笑骂道：&ldo;婆妈些什么，有话便说吧。&rdo;

南宫炽道：&ldo;是。教主如今……可是还想要得青岚心法么？&rdo;他窥着步回辰脸色，慢慢道：&ldo;这青岚心法虽然神妙，但终只是武功心法，不是取天下的正道。&rdo;步回辰笑道：&ldo;我早已知道，何须你这般提点？&rdo;南宫炽低头道：&ldo;是，教主心志远大，属下自然知道。不过教主对青岚心法的心思属下倒也明白几分，只不愿青岚心法为旁人所得，多生麻烦罢了‐‐既如此，我们既不能得，又不欲为旁人所得，何不……斩糙除根！&rdo;

步回辰脸色微变，随即平静下来，一手支额，慢慢道：&ldo;你是说杀了……沈渊？&rdo;南宫炽低声道：&ldo;他本就不是活人。若教主收留，便要日日鲜血供养，若传将出去，必将有碍我步天神教与教主的令名。&rdo;步回辰手指一抖，正按着脸上青肿，又是一阵痛楚，忍不住皱眉道：&ldo;这些事……待我想想再说。你且先去休息。&rdo;南宫炽见他脸色僵硬，知道多说无益，只得行礼退出。

步回辰皱着眉头，独自一个，靠在椅内，心绪烦乱地发起呆来。

第24章苑中旧曲

几日后，方汉慈自莱州府回返。步天神教除朱雀门主郑知式在昆仑天仁山守卫神教门户之外，教主率三大门主，及下属的二十一名宿主，齐集河南道，共商大计。

步回辰几日间因脸上伤痕，无论到何处都被下属们关切的眼光瞧得发毛，因此一张脸更是冷的如冰似刃，坐在座椅中一言不发。南宫炽知道他心情糟糕，只得自己负起了主持商议之事来，开口说道：&ldo;如今头一件大事，便是宁王巡蜀。诸位有何计较？&rdo;

方汉慈道：&ldo;宁王虽然巡蜀，也只是定泰皇帝为自己谋一步退路罢了。河北，淮南等道割据诸侯甚多，实力不继，因此多有观望者。只要我步天神教不曾攻打潼关，定泰朝廷便尚可偏安关中。&rdo;南宫炽道：&ldo;若定泰打的并不是偏安的主意呢？&rdo;方汉慈笑道：&ldo;他们若有心平乱，当初在函谷关是多好的机会，为什么潼关守军不出？&rdo;南宫炽道：&ldo;潼关守军只怕我们回马破潼关，不敢奇袭，也是有的。&rdo;方汉慈道：&ldo;照啊，定泰朝中，早无杰出将才，因此能与我步天视神教分秦岭而治，他们已经心满意足了。&rdo;

他与南宫炽同为四大门主，因此两人争论时，除步回辰与白虎门主庄鸿轩外，其余人等皆不好插口，只得默默听闻。庄鸿轩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听方汉慈之言，只觉太过轻敌，忍不住开口道：&ldo;不是闲着。&rdo;

方汉慈见平素里不大说话的庄鸿轩也开了口，方醒觉自己太过托大，忙笑道：&ldo;是，我说错了。定泰如今江山不稳，自不能好整以暇的布局谋篇，倒敢下闲棋不成？不过我等占了河东，山南，淮南等地也各有大小诸侯，蜂涌而起，定泰不思对策，倒派宁王巡蜀，实让人不能不轻看于他。&rdo;南宫炽道：&ldo;如此说来，宁王巡蜀，并无别意？&rdo;

他这一问是对着堂下诸宿主，众人俱是想要建功立业的时候，立时议论起来。但说来说去，皆是对定泰朝廷遣宁王巡蜀的鄙夷不屑之意。步回辰听着，只觉毫无用处，心中烦乱，忽地立起身来。众人当即噤声，皆以为教主有话要说。步回辰却道：&ldo;大家且先议着，本座走走去来。&rdo;说着向南宫炽示意他主持大局，便转头离去。一众竟皆愕然，几时见教主这般轻忽军务过？

便是步回辰，亦知自己如此心浮气燥，大是不该。方转至后厅，他已觉不妥，便想要回厅议事。但转念一想，就是回厅议事，也不过是听些嘈吵&ldo;定泰无用&rdo;的陈腔滥调，何必再巴巴地回去费神？因此独自一个，在行辕中兜兜转转，信步行去。

步天军中军行辕乃是陈州府最大的一座庄园，本是陈州王姓世家修建，因王家家势兴旺繁茂，族中为官为绅者众多，因此经几代修葺，将这庄园修筑得极是气派，栋宇鳞鳞，回廊连绵，园中花木扶疏，泉石精绝，极是雅致幽静的去处。王姓族长见步天军势大，便献家财求保妻子。但步天军以安抚地方为要，便只借了他亭园作行辕。步天军各部皆有驻地，因此在园中居住的，只有步回辰与三大门主，及亲信教众等人。人数既然不多，庄园也就显得冷寂无人。便是今日众将齐聚议事，也是在中堂殿中，亲兵守卫园外，后园依旧清冷无人。

步回辰踱过几处回廊，见左近湖边，残荷遍布，因无人打理，遍生水糙浮萍，极是凄凉景象。湖边水阁虽门窗廊柱，雕镂精绝，却因久无人扫，连糊隔子的纸也有些黄损了。步回辰自回廊边走下，一路信步上了水阁二楼，忽听有人闲拔琵琶，叮冬作响。他扬声问道：&ldo;谁？&rdo;琵琶声音骤停，咚的一声，有东西跌落在地，一名女子慌慌张张开门出来，却是露桃。

步回辰见是她，只觉脸上又是一阵刺疼。露桃见了是他，也吓了一跳，忙跪下问安，头也不敢抬得一抬。步回辰见她吓得可怜，倒不忍心，便道：&ldo;起来吧。我白问一句，倒吓着了你？&rdo;

露桃听他言语温和，惧心稍去，怯怯道：&ldo;奴婢……不知教主驾到，无礼冒犯……&rdo;步回辰笑道：&ldo;应对的套话便不必说了吧。你在这里弹琵琶么？&rdo;说着迈步进门，弯腰把摔在地上的琵琶捡了起来。

露桃跟在他身后，低着头道：&ldo;是……奴婢偷懒，不曾去服侍公子……&rdo;步回辰自是知道沈渊那等冷面冷心性子，只怕露桃想要侍候，也会被他挡出八百里外去，便笑着安慰道：&ldo;你家公子都不曾说你偷懒，你也不必着急着认这个罪名儿了。&rdo;说着将琵琶递还于露桃，道：&ldo;听说你会唱小曲儿？&rdo;露桃点头应是。步回辰在窗下靠椅上坐下，瞧了一眼窗外冷落秋景，忽有&ldo;偷得浮生半日闲&rdo;之感，便道：&ldo;那便唱一个吧，你家公子不爱听么？&rdo;露桃低声道：&ldo;公子好静……一日几乎不与奴婢说一句话来……&rdo;步回辰笑道：&ldo;没关系，你在这里唱，他听到了也不会说什么。&rdo;

露桃依言调弦，素手轻挥，琵琶叮冬，如流水综综，歌喉宛转，曼声唱道：&ldo;素手轻攀白蔓郎，花事若等闲。娇捧玉钟，轻按檀板，谁纵萧管？

浑忘流年暗偷换，月明人倚栏。翻折杨柳，黯落梅花，路难关山。&rdo;

一曲既终，步回辰笑道：&ldo;歌好，曲子也好，是谁教你的？&rdo;露桃放下琵琶，回道：&ldo;是婆婆教奴婢的……&rdo;步回辰道：&ldo;这首《眼儿媚》风流宛转，却隐隐有边塞豪气，倒不落俗套。你可知是谁作的？&rdo;露桃摇头道：&ldo;是婆婆教给奴婢的，并不曾说过来历。&rdo;

二人正在随便闲谈，忽听不远处跨院之中，隐隐有门声响动，露桃惊道：&ldo;可是将公子吵醒了？&rdo;沈渊虽不要她服侍，她也不敢离得太远，因此才捡了这处离沈渊住处甚近的水阁练琵琶，也是为了沈渊容易呼唤之故。

步回辰带她下楼，见她又担心的脸色青白，宽慰道：&ldo;沈公子最不欢喜有人在近旁，你不在，他绝不会说什么的。&rdo;话音未落，两人正转过一道回廊，齐齐住脚，惊得呆住‐‐沈渊赤足散发，正扶住一根廊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显是急急赶将过来。步回辰奇道：&ldo;你这么急做什么？&rdo;

沈渊抬起头来，步回辰又是一惊‐‐那双幽幽凤目中，透出的竟是一片赤红！沈渊世家高手，从来是一派大家气度，无论喜怒，眼神均冰冷澄明，无有波澜。步回辰与他生死相拼数度，唇枪舌战无数，却从无一次见过他这般模样。心下一紧，上前道：&ldo;你……怎地？身子不好？&rdo;

沈渊毫不理会他，一双凤目紧紧盯住露桃，一字一句嘶哑问道：&ldo;这首……这首小曲儿，是谁教你的！&rdo;

露桃被他的狂乱模样吓得不敢则声，步回辰心知有异，代答道：&ldo;是她的婆婆‐‐你究竟怎么了？有事慢慢说不好？&rdo;见他身子摇晃，只怕支持不住，便伸手相扶，却也已经做好了被他一拳挥开的准备。不料此次沈渊却毫无挣扎，一双眼睛全盯在露桃身上，步回辰见状，忙示意露桃答话。露桃结结巴巴道：&ldo;是……是奴婢的婆婆教奴婢的……&rdo;沈渊紧盯一句：&ldo;谁教她的？&rdo;

露桃答不上话来，沈渊几乎便要扑了上去喝问于她，奈何身子却止不住地簌簌发抖，心神大乱，问不出下一句话来。步回辰忙道：&ldo;你急什么，让人把她的婆婆寻来不就是了‐‐露桃你这便出去，叫封六和带你上你家去，把婆婆接过来见沈公子‐‐愣着做什么？去！&rdo;露桃这才醒过神来，忙忙去了。

沈渊喘着粗气，向步回辰感激地瞧了一眼。步回辰叹口气，扶着他在廊下石凳上坐下，低声道：&ldo;这首词……有什么古怪么？&rdo;沈渊微微镇定心神，细声答道：&ldo;是……是我当年作的……只教过我的侍女……柳影……&rdo;

步回辰凝目瞧着沈渊，那是多久以前的日子了？那时候的轻澜公子，诗酒风流，倚红偎翠；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那当是沈渊一生中最幸福快乐的时光。两百年后的他，容颜不改，身手如昔；但是心灵深处却已经布满了两百年岁月刻下的沧桑与苦痛。

沈渊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来，二人默默对视片刻。两人都是七窍玲珑的聪明人，岂有看不透对方心思之理？

沈渊别开了头，不愿再让步回辰瞧见自己最痛的伤痕。而步回辰也垂下了目光，不愿意令让沈渊瞧见自己眼中控制不住的同情与怜惜。却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开了口，问道：&ldo;沈渊……你究竟是为什么……会对郑骥动了情呢？&rdo;

沈渊咬住嘴唇，勉力挣开了他搀扶自己的手，步履蹒跚地向自己所住的地方走去。步回辰站在原处，默默地看着他的单薄身影，慢慢消失在回廊转角之后，全不知如何自处方好。

第25章北疆生变

至晚间，封六和果然悄悄将露桃婆婆带到了步天军中军行辕内，沈渊住处里来。步回辰担心沈渊心神激荡之下有失，亲来帮忙问话支吾。终于从露桃婆婆嘴里问出了不少旧事。露桃家果然是柳影后人，柳影高寿，活至九十方离世，露桃婆婆的祖母幼时还曾承她恩养，因此听过不少青岚山庄故事，也正是自她那里，学得了这首当年风流少主教与她的《眼儿媚》。细问之下，露桃婆婆果然听说过沈君山墓地所在之处！她颤巍巍地道：&ldo;老庄主道：颖州府无山，便把他葬在府外高丘之上便了。待少爷归家，他便能最先瞧见……&rdo;

她口中絮絮说着&ldo;少爷&rdo;，便仿佛当年的柳影称呼沈渊一般。步回辰不着痕迹地瞄了沈渊一眼，见那人早已转过头去，长发垂下来，挡住了脸，也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步回辰问明沈君山墓地所在，令封六和赏银十两，将露桃婆婆打发回家。他吩咐一切之时，并没有看过沈渊一眼，更不曾征询他的意见。他太清楚这个时候，沈渊不会愿意让任何一个人瞧见自己的痛苦。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也站了起来，体贴地轻声道：&ldo;待明日……我让封六和陪你去上沈庄主的坟吧。&rdo;他仿佛猜到了沈渊会拒绝一般，补充道：&ldo;你放心，他不会烦扰你的，你便是叫他离得远远地等你也没有关系。……你现在的身体，不好一个人出门。&rdo;沈渊嗯了一声，难得的没有顶回来。步回辰瞧他一眼，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