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连同汽车一起被炸掉,如果在成都自首被共党抓去,如果在逃亡路上被打死,自己也不会害眼前这个女人!
只要不遇到自己,这个女人也许会因为她哥哥的原因,一生都不出嫁,或者最后嫁一个丧偶的中年男人,和青龙镇所有的女人一样,过上虽然不富裕却还安稳的日子。
只要安稳,就够了。
李涵章抱着他的女人,像沉浮中抱着一根浮木。他知道,此刻在女人的心里,他就是她的天;他更知道,此刻在自己的生活中,她就是他的地。
天空是遥不可及的。土地,却是真实而且坚实的。
李涵章抱着他的女人,决定就从今天开始,就从今天晚上开始,不再算那些与&ldo;排卵期&rdo;相关的日子了。他要诚心对这个女人,做这个女人的男人,等有了孩子,他相信这个女人能让他们的孩子和这嘉陵江边的每个孩子一样,长得和他们的巴人祖先一样强壮。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让眼前的这个婆娘为自己,也为周云刚养一个孩子!
李涵章决定&ldo;听天由命&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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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听天由命&rdo;的李涵章继续赶遛遛场,有时候和人同路,有时候一个人独行。一个人路过观音庙的时候,他都会在坐在程将军墓前的山包上,远远地望着那座淹没在荒草中的坟茔,自己跟自己说话、也跟程将军说话。回到家,幺妹问他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他就说,去找一个老朋友,摆了会儿龙门阵。
然而,尽管李涵章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孩子没有来,抓他的人也没有来。
日字一天天过去,大人们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变化,珂珍却长大了。第二年有了弟弟以后,珂珍就整天和陈么妹在一起,他把来玉两口子叫爸妈,把李涵章两口子叫爸爸妈妈。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这样叫的,等大家都注意到的时候,小家伙已经习惯了,大家也觉得很好。
就在这种平平静静的日子里,一转眼,三年多过去了。
珂珍会走路了,小娃儿很懂事儿,可以自己跑到镇上拉二叔回家吃饭了。来宝结婚以后,把家安在了古城,早上来上班,晚上回去,中午在父母家吃饭,周末,小两口一起回青龙镇来住一天。大家于是就养成了习惯,周内不管多忙,周末都要在一起吃午饭。来玉天天在家,周末回去的,自然就是来宝和刘兰两口子、李涵章和陈么妹两口子。这个周末,李涵章照例没有出去赶场做生意,跟陈么妹一起到李家耍一天。结果,那天中午,来宝竟是一个人回来的。李大爷见二儿媳妇没来,脸色有些不好看。来宝无奈地说:&ldo;现在有人瞪着眼睛找她的麻烦,她恨不得把家都搬到单位去。&rdo;
李涵章问:&ldo;出了啥事?&rdo;
&ldo;她那个保健站站长的职务,怕是要被人挤掉了。真是可笑,居然莫名其妙地调来一个副站长,还到处张扬她是有来头的人,在站里拉帮结派。保健站才建起来,刘兰的工作真是难做啊!我干着急,帮不上她的忙……&rdo;
来宝还想发牢骚,李大爷打断他说:&ldo;要啥人做啥事情,自然有政府安排,你们不要瞎操心了。吃饭!&rdo;
过了几天,李涵章赶场回来,看到家里冰锅冷灶的,么妹躺在床上。他以为陈么妹病了,忙扔了背篼去看她。开始,问死问活陈么妹就是不吭声,只哭。后来,李涵章不问了,打算自己去烧火做饭,陈么妹却拉住他的衣襟不让走。李涵章问:&ldo;出了啥事?你给我说啊。&rdo;
&ldo;张子强啊,&rdo;陈幺妹&ldo;哇&rdo;地哭出了声,喊叫着,&ldo;张子强啊,我们离婚吧。&rdo;
李涵章一听这话,吓坏了,问她:&ldo;好好的,为啥要离婚?&rdo;
&ldo;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张家的祖宗啊。&rdo;陈么妹拖着哭腔说,&ldo;她们指指戳戳,说我是个废人啊,都好几年了,是个连软蛋都不会下的母鸡。我是个废人,张子强,我没法给你生娃娃啦,我们离婚啊,你再去找个女人,生个娃娃。&rdo;
李涵章一听这话,就知道么妹被那些碎嘴婆娘的话给伤了,&ldo;啪&rdo;地打掉陈幺妹拉着自己的手,把么妹从床上拽起来,瞪着她的眼睛说:&ldo;生不生得下娃娃,跟离婚有啥关系?我们不是有珂珍吗?&rdo;
幺妹被吓到了,知道自己说&ldo;离婚&rdo;这些话,让男人生气了,就低下头,只是哭,不再做声。
&ldo;不要哭了,么妹,明天,我不去赶场,陪你去古城,找那个专给婆娘和娃娃看病的医院,找医生检查检查。&rdo;李涵章说着,把这个女人揽进怀里。
&ldo;我们去找刘兰,她是站长,能帮我们找好医生。&rdo;幺妹仰着脸说。
&ldo;不要给她添麻烦,那个周末来宝不是说过吗?她现在怕是忙得很。&rdo;李涵章安慰么妹说,&ldo;你上次看的西医,这次检查完了,我们看中医。&rdo;
第二天,李涵章跟着么妹走进古城妇幼保健站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保健站在县政府对面的一座老四合院里,才粉刷过的墙壁上写满了标语:
&ldo;深入贯彻中央指示,坚决肃清暗藏的一切反革命分子!&rdo;
&ldo;全面开展肃反运动,重点清查潜藏敌特!&rdo;
……
幺妹在四合院的耳房挂了号,进东边厢房去检查了,李涵章靠在房子外面的一棵树上,抽着旱烟,边等么妹边看墙上的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