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冷凛惊骇的话语,却让八音心头生出点滴的暖意来,她于巷口回头,面容一半在光亮中,一半在阴影下,“殿主放心,属下命再贱,可也比他们贵。”
浮黎哼哼几声,他仰头闭目,不再言语。
八音等了会,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后,她才一个纵气,朝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脚步声一顿,继而调转方向,跟着八音追下去。
直到再无前路的巷子尽头,八音站在那,背着来路,有月光洒落在她身上,拉长脚下的影子,她仿佛雕塑。
颜西祠捏紧夜剑,他站在五丈开外,一时间有些迈不动脚。
那抹十年如一日的红色衣袍,披散的青丝,他曾经抚摸而过,至今还记得指间的顺滑微凉。
所以,万劫谷八音就是琴七弦,琴七弦就是八音,也难怪她会绝杀。
所以,她果然没有死。
所以,她真的得回来了。
颜西祠收了夜剑,他捏了捏拳头,才提脚往前走了几步。
“站住!”好似被撕裂过的喑哑嗓音蓦地响起,带着浮冰碎雪的寒凉,不带半点起伏。
颜西祠驻足,他深刻地望着那抹背影,久久地收不回目光。
良久,他道,“你是为让吾王府血流成河而来?”
乍听到颜西祠的声音,八音需得用无比大的力气才能控制自己不转过身去当场杀了他,她心头仇恨汩汩,宛如泛滥的洪水,叫嚣着咆哮上来,将她从头到脚的淹没。
她死死地扣住琴弦,琴弦勒进指头骨中,如此的疼痛,才能提醒她,报仇要一步一步的好,不能着急,不然她十年的血海深仇,十年的绝望折磨,太过便宜他们!
八音缓缓转身,她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此刻在艳红的衣袍映衬下,眉目绽开海棠,孤高绝傲,睥睨天成。
“血流成河?”她勾起嘴角,眯着黑瞳,带出刺骨的冷笑,“不,不,那太便宜你和眉妩了,我和朝飞的仇恨,岂是血流成河四个字就能释然的。”
雉朝飞,这个名字,已经有十年不曾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及,而今在听到,他心头依然杀意横生,浓烈如实质。
“十年前,吾从不后悔杀了他!”颜西祠厉声道。
“闭嘴!”八音声若厉鬼,太过用力,喉咙泛出铁锈一般的腥甜,还有拉车的刺痛。
“你有什么资格谈及他?”黑瞳暴起狠戾,在月色下泛出妖异的谲光。
她深吸了口气,稍稍缓和了情绪,又才道,“我是想告诉你,你和眉妩从今往后,睁大眼睛看着,看着我是怎么从你们身上一点一点拿回属于我和朝飞的东西,然后再通通毁掉。”
颜西祠皱眉,寒目深不可测,下颌线条冷硬如冰,“所以,你就自甘堕落,加入万劫谷,甘愿做九重殿殿主的走狗?”
听到这话,八音好笑,也觉得恶心,一个盗国窃贼而已,竟端出这种正义凛然的派头,那张皮相,叫她想吐。
她朝他缓缓走近,近到只有半臂距离的时候,她踮起脚尖,倾身仰头望着他。
黑眸深沉,像一把刀轰然撞进他心间,然后,他就真感觉到痛了。
他低头,腰腹间鲜血弥漫,浸染了喜服,顺着袍摆啪嗒滴落到脚边。
“你……”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八音嘴角含笑,她葱白五指插进他身体里,感受到鲜血的温热和粘稠,还有跳动的生机,脉脉律动,有些令人着迷。
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像是开不败的烈焰海棠,于雨后怒放,娇美绝色。
“原来你的血也是热的。”她淡淡说道。
指尖一动,指腹处,皮肉的柔软,像是被棉花包裹一样。
“不过,你的血真恶心,还有你这张脸,让我看了就想吐,即便是你的声音,让人也是厌恶的。”她低声说着,口吻轻柔如春风。
颜西祠痛的鬓生冷汗,他视野有模糊,不太看清眼前的人,“七弦……”
“我死了!”八音打断他的话,眸底恨意肆意,像是被惹怒的毒蛇,见人就咬,“但是仇恨又让我重生!”
心头忽起细细密密的悲哀,颜西祠唇翕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