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忧外?患之下?,一次又一次的战败消息传回京都,朝中人苦思?对策不解,直到后来,顾尚书不知为何受到了任命,只身奔赴战场。他与其他将领不同,并未局限于一城一镇的得失,力排众议,首先加强边境防务,调集地方军队轮流守卫边界。而在用兵上,他也一反常态,直言“当以数万之众,堂堂正正,彼来我?往,短兵相接”。在一次战役中,蛮夷使计诈败,帐下?兵将都建议“佯北勿从”。顾尚书却言,要“收军整队,留人搜瞭,擂鼓追逐”,最终大胜。从文臣到武将,顾尚书似乎突然转变了身份,也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他殚精竭虑,不惜此身。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江浙平息后,他回到京都,心却已经不在朝堂,渐渐退出了朝局中心。梅长君忆起世人对顾尚书的评价,发现皆是赞誉之声,却甚少有?人探究他转变的原因?。“是,军令紧急。”顾珩低头为梅长君夹菜,并未察觉到她的沉思?,半晌后,又补了一句,“我?也要去?。”人生若只如初见(二)梅长君回过神来,便听?见顾珩简短的话语。他弯唇笑着,桌上灯烛罩下一片摇曳朦胧的光。这一瞬间?,梅长君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历史的长河曲折掩映,她开始慢慢触及那曾记载于史册上的只言片语。既然顾尚书能够被提前派去江浙,顾珩此次随行,又当走向何方?方才梦中的恐慌之感逐渐扩大,梅长君手指一颤。置于桌沿的酒杯被碰到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洒落的酒水浸染上她的衣袖,顺着指间?滴滴答答淌下,溅落如玉碎。梅长君顾不及处理,抬眸望向顾珩:“一定要去吗?”顾珩起身走到梅长君身边,一边用素帕替她拭去指间?的酒液,一边笑道:“长君一向波澜不惊,今日反应竟如此之大。”他淡笑摇了摇头:“此前也是,你?传来江浙的信中,字里行间?忧思重重。”梅长君没有回答,静静地望着他,仿佛想要得?到一个?保证。顾珩将跌落的酒杯拾起,缓缓垂眸,郑重地开口道:“你?放心,我?会平安归来的。”用完晚膳,便是分别。顾珩示意小厮去房中拿压岁钱。天色黑沉,只余几颗星子静静高悬。“今年怕是不能同?你?一起守岁了……”顾珩将早已精挑细选的钱币递到梅长君手中,轻声道:“不过来日方长。”飞雪飘洒而下。顾府门前,他翻身上马,桃花眼微弯,冲立在门边的梅长君摆了摆手。“回吧。”……冬日时短,年关将近,承天书院的年终考核也逐渐拉开了帷幕。按照大乾传统,无论是京都还是地方的书院,都会在年末对学子们进行考核,以评价他们在这一年中的课业成果。这一措施被称为年考。承天书院虽然是新?开设的,但其由陛下亲自下令举办,还时不时有些名将、大儒前来指导,因此备受关注。而今一年时间?已到,京城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此处,思量着这些世家子弟们的表现。书院众人中,年岁小些的,或许并未感受到太?大的压力?,但那些临近仕途的世家子弟们,早在家中听?过不止一次的叮嘱。据几个?心腹大臣所言,除去寻常科举途径外,若有学子能在年考中取得?一定的成绩,或许能破格录用。该论调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但即便不能直接入朝为官,能在朝臣和陛下面前有个?好印象,总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昨日用完膳后,我?爹爹特意将我?召到书房,详细嘱咐了一番……”学堂中,赵疏桐侧坐在书案旁,撇了撇嘴道:“他难道不明白自家闺女是个?什么样?的能力??武课还好,四书五经?这些我?是一窍不通,若是考一考兵法,说不定我?还能挣得?几分。”在她身边的几位公子小姐们纷纷赞同?地点了点头。“疏桐说得?没错,术业有专攻嘛。”“哎,看来我?们都只能期望在武课的考核上好好表现,提一提总的成绩了。”“不对,还有长君呢!”本来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听?众人闲谈的梅长君抬了抬眸。“对呀,我?竟忘记,咱们之间?还有长君这般文武全才呢!”一个?向来行事风风火火的小公子一边笑得?灿烂,一边伸手朝梅长君摆在桌案上的课卷摸去。梅长君还未反应,旁边的赵疏桐就笔杆“啪”地在那只手上敲了一下。“你?拿长君东西做什么?”小公子委屈地解释:“我?没想做什么!”众人狐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我?就是,想摸摸看……你?们过年不都随家中人去观南庙祈过福吗?我?听?闻若是摸了有好运的东西,说不定也能蹭些福气来。”他越说越理直气壮起来:“长君文武俱佳,我?试试若摸了她的书,能不能往前多考几名。”梅长君一愣。“好像……有点道理?”赵疏桐一拍桌案,眸光有些蠢蠢欲动。这一句打开了话语的阀门。“我?能摸一下吗?”“我?也要!我?也要!”在一片吵嚷声中,江若鸢也轻轻开口道:“长君,我?也想……”书院众人年岁本就不大,平日里自恃身份,向来端着,近日或许是家中给的压力?太?大,一个?个?倒比平日里活跃了许多。看着如此始料未及的场面,梅长君眼神复杂。沉默半晌,她开口道:“……你?们随意。”“好嘞!大家排队。”赵疏桐咧嘴一笑,率先在梅长君的书卷上摸了一下,口中还小声念叨着什么。在她身后,七八个?公子小姐们当真排起队来。一轮摸完后,那位提出这个?想法的小公子歪了歪头,道:“这是文课的,还有武课,虽然我?们武课也不差,不过多多益善嘛……长君你?可带了剑?”另一个?小姑娘已眼疾手快地将梅长君置于桌脚的长剑取了出来。“刚才你?们先,这次得?我?先!”“怎么,先摸考得?好是吧?给我?拿过来!”一番打打闹闹中,先生来了。闹成一团的公子小姐们瞬间?作鸟兽散,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书案旁。“后日便是年考了。明日书院放假,你?们回去好生准备。考试时也不要过于紧张,若是考得?好的,书院的老师们已为大家备下了嘉奖之物?。”先生笑吟吟地望着坐得?端正的学子们,捋了捋胡须道:“但也不能过于放松,要知道,书院的最后几名,也是有‘奖励’的。”他话音一落,许多公子小姐们纷纷苦下了脸。前几日他们就听?到了消息,说若是有谁在年考中排名靠后,就会受到特别关注,怕是得?得?到数倍于其他人的课业量。“啊……还不让人过个?好年了。”角落里,一位小公子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小声嘟囔着。先生眸光一扫。他顿时缩了缩脖子,像鹌鹑一样?,低头坐在座位上。先生收回目光,淡淡道:“具体事项便是这些,切记后日莫要迟到。好了,都散学吧。”众人纷纷起身向外走去。在书院门口分别时,赵疏桐叫住了正准备登上马车的梅长君。“长君,我?给你?备了年礼,后日带来!”她扬唇笑着。江若鸢站在一侧,眸中也染上几分笑意:“我?也是,定好的簪子后日便到了。”经?过好些日子的沉寂,江若鸢也逐渐恢复了过来。在发现江继盛的死?劾引起了江浙变局后,她逐渐明白了兄长此举的意义?,也学会将伤痛掩藏在心底。虽比以往更沉默了些,但眼眸深处却更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