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梅长君轻声重复。江若鸢点了点头,认真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跟我?说自己非常喜欢玉簪子么,我?寻了好久,才得?到一方满意的玉料,后日应当便能做好了。”赵疏桐也点点头,像是回忆起什么,蹙眉道:“本来我?们之前还找到了更好的玉料,不成想已被人早早定了过去,花了好些代价相商,他们竟理也不理。”“看那传话小厮的衣饰,想来是勋贵人家,连搭理都不肯……要不是若鸢拉着,我?高低得?去争一争。”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模样?,梅长君无奈地笑了笑,想要说话。江若鸢也同?时扯了扯赵疏桐的袖子。赵疏桐立即反应过来,叹道:“知道你?们两个?想说什么。你?们放心,我?赵疏桐向来不会仗势欺人的,只是气不过他们的态度。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的人家,见到我?将军府也能无动于衷。”话匣子一开,赵疏桐一时半刻又停不住了。直到赵府女使?来催,她才恋恋不舍地说了最后一句话。“长君平日里高似阳春白雪,我?本以为你?不会喜欢簪子这等事物?,还好若鸢告诉我?了!”梅长君浅笑回道:“疏桐所赠,皆是好的。”她望着赵疏桐挥手离去的身影,低声自语道:“不过我?确实对金银首饰无甚偏好,至于玉簪……”长睫掩住她微黯的眸色。“似乎有人还欠了我?一枚……”……前世。长公主府。原本素雅的院子被布置得?喜庆极了,入目皆是灼红之色,前院热闹的声响从早晨一直延续到傍晚。京都之中,同?样?是一片喜气祥和,各大酒楼纷纷摆着流水席。几个?刚刚来到京都,有些不明所以的外地人好奇询问?:“今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个?百姓双手捧起酒杯,笑呵呵地答道:“你?们可赶上了大热闹,今日啊——”“是我?们长公主和国师的大婚。”日暮黄昏之时,长公主府中的宾客渐渐散去。梅长君坐回到寝屋内,红绸阻着她的视线,本来极其安定的心有了些微起伏。前院的声响已停。裴夕舟却迟迟没有出现。她兀自坐着,回想起两人之间?的种种,嘴角始终噙着一丝期待的笑意。“原来竟过去这般久了。”旧朝的最后一个?冬猎,她戴着白玉面具,恰好从刀锋下将他救出。一年后的新?朝冬猎,残党反叛,她意外重伤,是他背着她躲进荒山。之后回到宫中,她本忧于难寻机会与他相见,却发觉他深受皇弟信赖,所做之事渐渐超出了国师之责。金殿之中,三?人时常商讨国事,激浊扬清。等梅长君征得?太?后同?意出宫立府后,他们相聚之日渐多,交游赏景,两年时光竟这般倏忽而过。不知他收到皇弟的赐婚诏书时,是何等反应……梅长君正垂眸沉思,便见床幔下露出一点鲜红的衣角。有人来了。淡淡的檀香味袭来,来人却没有出声,静静望着这片鲜红艳光的盖头。半晌,他拿起铜挑,微微倾身而下。呼吸已近到能够感知,梅长君这才发觉他身上除了檀香,还有一丝极淡的酒香。他一向不喜酒味,想必已是沐浴过后了。梅长君启唇轻笑:“今日是饮了多少?”在她说话的过程中,铜挑伸进盖头底下,缓缓掀起了红布。说完最后一字的梅长君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沉凝的、霜雪般的墨眸。暖黄烛光映照下,裴夕舟的眸光却如清冰一般,让人心头发紧。梅长君笑容微顿,吉服袖中的手指陡然收紧。天边的暮光一点点顺着窗棂漫透进来,在这光下,她细细望去。只见裴夕舟穿着一袭红袍,长发松松地拢在一个?红玉髓的发扣里,眸光有些迷离。似乎醉得?有些狠。方才是看错了?梅长君眉心微蹙:“……这是,怎么了?”裴夕舟就这般凝视着她,沉默不语。直到梅长君将微凉的手指触及他的额头,他才恍然回神般,轻声道歉。“我?可能有些醉了。”裴夕舟避开梅长君幽幽的目光,拿起玉石酒器,将其中一个?送进她的手中,微哑着开口:“合卺礼。”梅长君垂眸接过。便见他冷白修长的手指有着几道血痕。“你?的手——”裴夕舟抿了抿唇,方浅笑着回应道:“做玉器不慎伤了,不妨事。”“给我?做的?簪子?”他握着另一个?酒杯的手指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顺势与梅长君将手挽好,再将酒液送至她的唇边。“……不是簪子。”梅长君也并未思虑太?多,与他含笑对饮。放下酒杯后,她好奇他会送她什么,本想继续问?下去。“不是簪子,那是——”还未问?完,便被裴夕舟突然的动作止住了声音。大红的衣带从梅长君的腰上滑落,其上一颗缀着穗子的镂空玉香球跌落在地。裴夕舟低垂的眸瞥了那玉球一眼,一边倾身,一边轻声道:“香球如何?”然后强势地堵住了她细碎的,似是非是的不满之声。暖黄的烛色洒照进垂落的床幔,她被笼进一片连绵如织的光影中。碍事的吉服从床角滑落。“殿下不是一向顺着臣么……臣不喜做玉簪。”裴夕舟有些无奈地微叹,缓缓解下腕上的玉珠串。“香球只能作为坠饰,确实不好。”他拈着玉珠,手指一寸寸下滑。若有似无的微凉触感换来微乱的气息。他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之色,轻轻吻上她湿软的眼眸,轻笑道。“殿下或许会喜此物??”寝屋温度节节攀升,她阖上尽是水雾的眸子,低低斥了一声。“……放肆。”尾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意。“臣错了。”温润的声音萦在耳畔。她心头微松,刚要睁眼。呼吸却骤然一滞。“可殿下也该专心些……”迷迷糊糊间?,她再难想起玉簪之事,只余轻软细碎的哭腔从喉中溢出。烛光透过起伏的床幔缝隙,照出一片缱绻朦胧。人生若只如初见(三)两日后的?清晨。年考还未开始,早到的?学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猜测接下来的?考题。“没想到竟是先考武课……还得小心不能?受伤,不然会妨碍书写了?。”“有道理,你说一会儿是要对练吗?”“谁知道呢?师傅的想法变来变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梅长君来到演武场外?,便?见飘雪的?草场中人影晃动,剑光微闪。“长君!来这儿!”赵疏桐把两只木匣子捧在她跟前。“这是?我和若鸢挑的?,快看看合不合心意!”梅长君接过匣子,在赵疏桐的?催促下将盖一一掀开,温润华光流转。身边的?女使?惊奇地?道:“好精致的?玉簪!”两个匣子分别装着两枚温润通透的?玉簪,纹饰雅致。“我这枚可是?暖玉制成?的?。”梅长君笑?着取出,便?觉触手生温。“多谢疏桐。”她将自己备好的?年礼交与对方,顺势问起:“怎么不见若鸢?”赵疏桐看了?眼梅长君手中另一枚玉簪,低声道:“她今日来得及早,方才遇见我,便?将礼物托我转交给你,自己一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梅长君轻轻“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难不成?是?紧张武课了??”赵疏桐却摇了?摇头:“不太像,她家中本就对她在承天书院的?表现无甚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