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舟你去把那个取来。”梅长君指着不?远处帘帐上的绸带,道。“您是,”林观南起?先几字很轻,之后?便顾不?得说话时引起?的疼痛,努力提高音量问道,“顾将军的妹妹?”“是,怎么了??”梅长君已接过裴夕舟递来的绸带,漫不?经心地在?手?中绕了?绕。“禁城令是顾将军授意?的,他如今有难,您,您快去救他——”梅长君捏着绸带的手?一松。……一日前。守在?翃都的顾珩接到了?梅长君的来信。密信是通过顾家的渠道传播的,本来应当比梅长君本人?快上数日。但顾家的通信在?过程中受了?些阻碍,而梅长君和裴夕舟这?些天来几乎昼夜不?休,到了?江浙地界后?发现动乱未起?,心下放松,才因人?困马乏好好歇上了?一夜。因此实际上,密信只比梅长君早一日到达。一看到梅长君的提醒,顾珩便重视了?起?来,派出人?手?观察各方动静,在?短短半日间就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在?收到手?下的探询结果后?,顾珩一双桃花眼已覆上寒霜。“朝中大臣们还攻讦父亲私通外敌,殊不?知大乾江浙早已成了?筛子。”甚至他驻守翃都一事,都是有心人?暗中运作的结果。“公子,翃都兵弱,附近的崧城又?查出奇怪的疫病,老爷已身陷囹圄,您一人?在?此,孤立无援……”心腹望着顾珩,一边分析局势一边劝道,“我们既然?提前得到了?消息,不?若趁机赶紧撤离。”“是啊公子,我虽没?读过几本书,但也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此局凶险,跳出方有一线生机。”看着手?下们忧心忡忡的样子,顾珩的指尖无声?地轻点着桌案,似在?思索。“你详细说说崧城中疫病的情况。”顾珩问。被派去小城探查的手?下仔细回忆一番,恭声?道:“起?先几日像是风寒,后?来逐渐发热,身上也渐渐出现脓包,溃烂疼痒,等到神志不?清时,人?也就渐渐到了?极限。”“除了?崧城,其他城镇呢?”“附近所有城镇,时间上能赶上的都去探查过,并未出现此类疫病,再远的地方就不?知道了?。公子,我看这?病来得蹊跷,崧城离翃都那么近,咱们离远些——”手?下一副有许多?话想劝的样子,但一对上顾珩冷沉的眸子,又?默默咽了?回去。“崧城中是否有人?与翃都那几位有过往来?”顾珩缓缓开口?。另一名手?下接过话来。“公子所料不?差,我借着巡视的名头去城主府探查了?一番,有些收获。”他将得来的线索递了?上去,“在?离开城主府后?,有一人?自称是城主幕僚,要揭发其罪状,还悄悄塞了?一封信给我。”“哦?”顾珩微微抬眸,“我若不?问,你是否还要将其藏起?来?”手?下立刻跪下道:“卑职不?敢。”他确实存了?瞒着此事,只劝顾珩离开翃都的心思。但他作为顾珩心腹已久,深知公子的性子,便立刻打消了?欺瞒的念头。顾珩也只是随口?一说,手?下认错的速度倒是极快。他浅淡地看去一眼,便也不?再追究。看完所有的线索后?,他捏了?捏眉心。“看来这?疫病确实不?是天灾。”还好长君的信来得及时,崧城的疫病才刚刚开始。他师承医谷,若是实地探访一番,或能配出对应的方子,将此事在?源头上掐断。而翃都之围,只是兵力与粮草的问题。只要城中有了?作战的准备,提前备下足够的粮食,再将那几颗蛀虫控制住,不?从内部生乱,他有信心坚守到阳湖的援兵到来。至于逃跑……虽然?以他的身份,可以轻易避开擅离的罪责,但翃都数万百姓,和可能因疫病大乱的江浙,无一不?在?提醒顾珩——他不?能离开。既然?有了?先发优势,以翃都为局,拖住敌军在?江浙生乱的步伐,便是上上之策——他更不?愿离开。见顾珩神色平静,手?下们还以为他听?进了?劝说,鼓起?勇气又?劝了?一次。“公子,那些通敌之人?到底要做什?么胆大包天的事,如今说不?清楚,但翃都势危已成定局,再加上来历不?明的疫病,若是老爷和大小姐在?此,也当劝您离开啊。”“父亲和长君?”顾珩沉思片刻,桃花眼微弯,唇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若他们在?此,也会做出同我一样的选择。”照我满怀冰雪(一)“一样的选择?”梅长君听完林观南转述的话语,心头无名火起。翃都对于顾珩来说,本是死局。如今她信已送至,谁曾想?顾珩反而更加乐观,完全将可能的风险抛于身后。前世的教训太惨烈,提前得知?了部分?消息,是好?事,却也容易打草惊蛇。梅长君站在城主府中,向外望去,几乎能想见顾珩做出留下的决定后,将要走?上的那条道?路——就像史册中记载的那般。一路寒冰三尺,白骨载道?。“他如今在何?处?”梅长君定了定心神,眸色却难免染上几分?凄厉。林观南简明地指出了方位。“长君莫急,”裴夕舟将她不安的神情收在眼底,垂眸道?,“我们来得及时,且顾珩也并非等?闲之?辈……即便无法突围,抵挡半日还是能做得到?的。”两人快速商定好?对策,从崧城离去。林观南一介书生?,自?然还是留在了城主府中,稳定大局。他望着梅长君离去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所受的无妄之?灾,半晌,轻轻笑了一声。“希望顾将军能等?到?他们。”顾珩被困的地方离崧城不远。梅长君与裴夕舟赶到?时,时值正午。灰蒙蒙的天低低覆压着山峰,凋零的树木叠出层层阴影。没有鸟兽声,山林透着一种凛冽的寂静。“就是这座山了……”梅长君望着这片少有人至的山林,眸色微沉:“我们分?头去寻。”“多加小心。”裴夕舟望着蜿蜒分?岔的山道?,轻声道?。山林极广,不出片刻,发白的雾气将两人的身影通通淹没。身边近乎只剩白灰二色,然而浓重的雾气里依旧什么声音都没有传来。梅长君跨过绵延的衰草,向深处走?去。四周越静,她本纷乱的心境也慢慢沉下来。远处飘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梅长君将手搭在剑柄,悄然加快了速度。一路疾行,快走?到?气味诞生?之?地时,梅长君面上已染上几分?红晕,白皙的手背也留下了数道?枝条划破的细密血痕。可她并未在意。甚至完全没有知?觉——因为眼前惨烈的景象。从云层间隙中透出的浅淡日光洒在几乎冻结的血泊上。梅长君的视线快速扫过地上的每一具尸体。……这是……结束了?她一步步走?过那条长长的血路。是军中将领的服饰……她弯腰探去。……不是顾珩。大乾官服有过数次变更,前世梅翊景登基后,更是着礼部重新定下了各类官服。因此?梅长君并不清楚以顾珩如今的官阶,应当配上何?等?形制与纹饰。她只能凭借着模糊的印象和判断,一个个寻找。冬日极冷。暴露在寒风中的手,无论是碰雪、碰盔甲、还是碰那些被残破衣衫包裹住的僵冷肌肤,都是一样的冰寒刺骨。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