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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页(第1页)

新的身份下,两人因朝政有了分歧,他也总后退一步,妥协里透着?冰冷。在?沈首辅的设计下,他与北疆有了往来,明明只是为了去查一个虚假的墨苑线索,却瞒得她渐渐心?寒,以?致后来种种……他本应该告诉她的。心?口一阵绞痛,他却仍不放下抓着?她衣角的手,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同她解释。一桩桩,一件件。诸多憾事几乎透入骨髓,夜夜梦回,从未忘记。梅长?君听他从嘉平四十六年讲到?景元七年。嘉平四十六年冬,少年国?师遇见足以?动人心?弦的杀手,在?新旧朝更迭之际痛失所爱。景元初年冬,封心?自锁的臣子遇见拿下他梅枝的长?公主。景元三年冬,陛下赐婚,喝醉的驸马在?进新房前刻好了一枚迟到?的玉簪,却不知那本该送给他的新娘。景元六年上元夜,又一次死别,灯山烬,天地?寒,所有过?往骤然成海,浪潮涛涛向他压来。景元七年冬,他在?她碑前长?立,告知她,他会?为她复仇,为她幼弟稳固江山。不择手段,肃清朝纲,在?杀尽所有与墨苑相关之人后,他带着?那枚玉簪走到?两人初见的那株梅树下。自戕之前,裴夕舟想,他刚刚接任国?师之时?,总想着?渡天下人。后来他遇到?了一个戴着?白玉面?具的姑娘,不自量力地?想要渡她——却不知她需要的不是渡她的国?师,而是伴她的良人。他们多次相逢在?风雪漫天之际。日暮雪重,夕舟难渡。他从来渡不了天下人,也渡不了令他魂牵梦萦的人。他只求她渡他。听完所有过?往,梅长?君默然良久,泪涌上眼眶:“松手!”裴夕舟恍若未闻,跪在?如雪一般的桐花地?上,仰头望着?她,声音里隐隐透出?一丝哀求,近乎偏执般道:“求殿下……渡我。”捏着?衣角的手指用力到?极致。梅长?君望着?他眼底那丝丝缕缕的企盼,念起多少阴差阳错,心?中竟涌上几分悲哀。“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她睁大微红的眼,像是反驳他,又像是要告诉自己一样,“两个身份两条命,相救两次,纵你自戕,也算赚了一次。”她用力一扯衣角,到?底还是挣脱了他,往后退了一步。裴夕舟离了她衣角的指尖一片冰凉,玉簪因用力的动作嵌在?掌中,刺起一片锥心?的淋漓。两个身份……两条命……他负她两次。天已沉暮,晚风卷起如雪的桐花。裴夕舟在?这漫天纯白中抬起眸来,只觉得仿佛回到?了失去她的冬日,凛冽的风雪锥心?刺骨。他紧抿着?唇,握着?玉簪的手覆过?她的手,将簪尖对?准他自己。玉簪温润,却能轻易刺破单薄的襕衫。覆着?她的手迅而有力,恍然间她只见他抬眸一笑,轻声说:“算霜华特地催晴色(四)梅长君记不得自己是怎样撇了他,惝恍着走?出?沉寂的王府。她沿着桐花飘零的主道,逃也?似的无法停歇,垂眸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直走?到府门处。抬头看见门外那一辆挂了灯的马车,还有车辕上堆积的从府内飘出的桐花时,梅长君终于?怔住了。她走?近看了看,安静地拈起一瓣碎花,冰凉的触感,云容雪质,想来是如此的易散易融。天完全黑了,月儿?渐渐升起,整个裴王府内外并无人语。半掩在黑暗中的姣妍面?容,有一种难掩的苍白,好似皎月下一朵霜花。雾暗云深,难窥晴色。梅长君也?不知自己?竟这般善躲。文华殿、顾家,来往两处,不再见他。那夜的桐花仿佛在她心上落过一场雪,雪下的人既寒凉,又温暖。她从来灼灼似春阳,眼下却一身霜寒,昔日肆意的劲头敛去?,如画的眉眼间只余沉静。从北镇抚司归家的顾珩都瞧出?了她的不对劲,日日寻些新鲜玩意哄她。带她于?暑夏之际去?静院风荷听雨,于?秋高气肃之时去?京郊草场跑马……桐树的枝叶由绿转黄转枯,在渐渐冷然的风中伴着冬雪簌簌落下。在顾珩告诉她陛下为?了与臣同乐,下旨要开冬猎,同行的人除了各部官员,还有包括县主在内的诸多皇亲时,梅长君仍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猎场之中,她一袭华裙,抱着精致的错金手炉,粉白的脸颊艳光逼人,唇瓣的色泽却似比半年前浅了一些。京郊梅树多,如今天气正寒,红梅开得正烈。她独自一人走?在雪中,慢慢踱至一株梅树下。正当她要抬手选支红梅时,眼角余光一晃,忽然瞥见了一道清减了许多的身影,一时竟生出?几分隔世之感。他未着官服,只一身近乎标志性的白衣墨氅,低垂的目光,静静看着她那绣着梅纹的一片衣角。雪清风冷,寂似深潭。薄唇微微抿着,冷白修长的手指从袖袍中露出?几分来,拿着一枝红梅。天地间有片刻的寂静。梅林不疏不密,奈何冬日冷沉,天际层云如盖,树下更是罩上一团雾气,让人迷迷蒙蒙看不清了。光线透过梅枝照在雪上,既有一种冰冷的惨白,又透出?几分清淡的暖。“……真巧。”梅长君挨着手炉的指尖紧了紧,回神?之时对他弯唇一笑。“不巧。”裴夕舟轮廓清隽的面?容,在雾中显得有些模糊。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倾身凑近她。“景弟托我来寻你。”“说是课业上的事。”“他在皇帐中,宗室子弟们?围着,一时脱不开身。”梅长君微微点头。“我这便过去?。”“等等——”他脱口而出?。裴夕舟缓缓伸手,俯身,两片薄唇压低,在快要接近她时停了下来。他凝视着她的眸子,将梅枝轻轻放在她手上。“刚才见你想折,这枝灼艳,收下可好?”他眉目间的小心翼翼如青山染雨般,朦胧里添上几分近乎破碎的哀求。梅枝被人握了许久,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梅长君身形有片刻的凝滞,转瞬又放松下来。“……好。”……猎场皇帐。闹哄哄的宗室儿?郎们?三三两两地退去?,梅翊景坐在帐中,眸中笑意灿烂。总算是都打发?走?了……裴哥哥说得没错,这些都是人精,只要在温和回话时稍稍露出?些疲倦的样子,他们?便能立刻察觉出?自己?的心思,主动说自己?有事,不再叨扰。“殿下,我也?退下——”“你等等。”梅翊景望着林澹,笑道:“我唤了长姐来,算算时间应当快到了。我有课业要向她请教,你先前不是总想着见她嘛,留下一起听听?”“她在猎场?”林澹反应过来,“殿下确实该出?席此等盛事,我去?帐外迎她。”梅长君确实快到了。她认出?太子的营帐,缓步走?近,伸出?手来,慢慢挑开了帐帘。微红的天光顿时倾泻而入。她看到林澹长身立在光影里,长眉缱绻,眸似春山,一身质子的服饰,素不染尘。“又见面?了。”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柔和含笑。梅长君也?回了一个轻松的笑:“原来此刻帐中,倒有两位殿下。”林澹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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