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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群山环抱,林深草密,飞禽择木而栖,走兽选地筑窝,堪称是鸟兽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各类动物,纷争不断,颇似当今世界的列国诸侯。所不同的是,大多数的鸟兽,纷争不是为了称霸,不过为了生存,只要能果腹,它们也懒得争夺。只有极少数的庞然大物,永远没有吃饱的时候,所以也永远不停地向外发起进攻,从而使这世界永远得不到安宁。
不过,话说回来,最使鸟兽畏惧的还是人类,不时三
五成群,甚至大队兵马驱至山窝,不管大小动物,一律任意射杀。尤其近来,不知从哪儿逃来一群亡命之徒,聚居在山洞中,每天都以动物为食,而且听他们的语气,好像要长久居住下来,简直是飞禽走兽的灾难啊!
看!这伙人又猎到一只野兽,用火才刚烤熟,便狼吞虎咽起来,而且边吃边打趣着说:
“唉!我小的时候,别说亲眼看见,只要大人一提起野兽就吓坏了!总怕哪一天不慎遇上野兽,成为它口中之食。想不到如今,不是它吃我,倒是我吃它了。”“那也不奇怪,什么事都是逼迫出来的。好比这位老哥,以往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现在啊……”
“现在连人我都敢杀啦,哈哈!”
“咱们这些人哪!在家乡被人欺负、遭人陷害,却奈何不得,只好躲到九原山来,找动物出气,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你说,谁称得上真英雄、真好汉?”
“我敢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英雄好汉。”“说的也是,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已。”“依我说呀!最英雄的是野兽,最不像好汉的是人类。”
“此言何来?”
“人家野兽们,不管跟什么对手斗殴,都严守准则,
一概不藉干戈取胜,只用本身的爪牙对付敌人,而人类呢?动不动就使用武器,刀枪、剑戟、弓弩,应有尽有,太不道地了!”
此语一出,惊动四座,有的深表赞同,有的则大加反对,于是就争论起来。
唯有一人不声不响,自始至终,独立在一隅。其人四
十上下年纪,全身邋遢,满脸忧郁,有说不出的苦衷,想不完的心事。尽管这样,他又极愿与这班弟兄们相处。因为这些人,不是因穷所迫,就是遭人迫害,或是与自己一样的际遇。别看他们语无伦次、信口雌黄,其实彼此之间相处得非常好。他们同病相怜,发誓生同生、死同死,还共同推举了一个头领,声言一切听领头的,谁敢不遵,众人共伐之!
那位头领,正是那一位默默无言者,他就是名不见经传的周坚。
那年春天,灵辄执意要冒充大巫入宫找屠岸贾报仇,周坚苦劝不住,只好送他上路,谁知一别成永诀,可怜的灵辄反被屠岸贾杀死!周坚只得含着悲愤,代好友奉养老母,直至送终后,便离开桑田,流落至九原山。也正是这个时候,他结识了不少新朋友,方知这个世界上,遭遇不平者比比皆是。也许有感于此,又也许受到弟兄们的善待,周坚不再想以死明志,更不像以前那么鲁莽。他渐渐学会思索,也懂得如何忍耐。当然,妻子被人霸占的耻辱,他一刻也没有忘记。他也不愿去猜测现在的垣兰的心理,就当她是另一个女人。他所怀念的是十多年前的爱妻,那身影、那音容,常常侵入梦境,甚至出现在眼前,使他无时无刻都在忍受着煎熬……。
“大哥,你怎么既不吃东西,也不说话?”
不知谁说了一句,弟兄们纷纷围向周坚。又有一人关心道:
“大哥莫不是心事又重重而生?”“别乱猜了!”周坚掩饰着说。
“大哥,你不是说要寻屠贼报仇?那就下令吧,弟兄们都听你的!”
“是啊!整天待在山窝,闷死了!不如找奸贼拚个死活,也图个痛快!”
这话把大家的心都给煽动了,弟兄们纷纷请求下山。
“好了!”周坚制止说:“你们要知道,都城之内有的是训练有素的兵卒,休说刺杀屠贼,只怕连城门也难进,弄不好,一个个都将无法生还。”
“照大哥的说法,我们一辈子也报不了仇了?”“也许……上天自有安排。”周坚随便说了一句。弟兄们都道此话不着边际。岂料事隔不久,上天真的赐予良机——屠岸贾心血来潮,欲上九原山打猎。周坚唯恐消息不可靠,特别差人下山打探个仔细,果然证实无误。
“大哥,小弟探得分明,屠贼一行人马,已接近山脚。”
众人闻报,齐声起哄起来:“好呀!屠岸贾的末日到了!”
“大哥,咱们就用狩猎的办法,对付屠贼。”
“最好将他生擒,然后剥其皮、抽其筋,再将他烤熟吃了!”
“对,吃掉他,吃掉他!”大家振臂高呼。
“弟兄们听着!”周坚更是激奋,高声而果断地下令:“立即出洞埋伏,到时听我的指示。大家记着:短兵相接,速战速决,奸贼一死,立即散开!三天后,在指定地点会合。”
众人领命,分别奔出山洞,隐没在丛林之中。
2
戈戟左右相随,甲士前遮后拥,坐骑上的屠岸贾,神气活现也满面春风。
记得在这之前,当听说晋厉公被人杀死在太阴山时,屠岸贾是何等吃惊、又何等气愤!他大骂弑君之贼,又惊叹这个晋国,乱臣贼子太多了。在他看来,臣就是臣,君就是君,作为臣下,无论如何要忠于国君,哪怕君上是个十足的坏人,也不能动手弑杀。此谓之忠心也、肝胆也!因此他也感叹,当今世界,像他这类忠臣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太少了,以致弑君之祸屡屡发生。可叹的是,他这种忠心,一直得不到别人的赏识,就连晋景公也
一度糊涂过,直至后来清醒,却来不及了。同样,晋厉公的吃亏,何曾不是因为如此?
现在则不同了,新君晋悼公,对他分明有赏识之意。就在不久前的一天,他得到晋悼公的召见,年轻的国君当面夸奖他说,不管是灵公时期,或是景公、厉公年代,“一如既往忠于国君者,唯有屠卿”。这话听在耳中,很是过瘾,比吃定心丸还定心。虽然升官的梦尚未实现,但可以断言,眼下既无灾,将来更无祸,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也!
老马驮着屠岸贾,小心翼翼地登上山坡。这匹坐骑深知老爷子的脾气,什么时候该飞蹄,什么时候该缓步,都清楚无误。这可不,此时的马停了下来,因为它发现背上的主人,正向后面频频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