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就是尼布楚的天空。”松田静忽然伸出手来指着漆黑的夜空:“那是五星河行星,共工要塞在哪里呢?”
“太小啦,又不发光,看不清楚的。”我瞧了好一会,赞叹道:“异星的夜空会如此美丽——真奇怪,都来了这里十几天了,我还是第一次注意到看这里的星空,差点就错过了。”
“看到这么美丽的星空,就觉得哪怕是此时便死去也无所谓。这一生已经无所遗憾了。”
“松田,你在胡说什么?!”
“对不起。”松田静垂下了头,忽然剧烈地抽泣了起来:“可不由我不这样想啊。如果我能就在这里无知觉地死去就好了,死在我喜欢的人怀里就好了!可是,我多半还是会痛苦地活着吧。我的记忆力已经明显下降了,前天执刀时,十五岁时就会的步骤竟然好半天都想不起来!内脏也有出血,子宫受到了很严重的辐射,恐怕这辈子是无法生出健康的孩子了。我才二十二岁呀,你说我该怎么想!”
我只得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劝慰道:“一切都会好的,不要太担心了。我向你保证,回去后尽一切办法给你最好的治疗,一定会完好如初的。”
我很清晰地感觉到了松田她心中的无奈苦笑。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实在太了解了,深知所谓完好如初完全是痴人说梦。但她仍然很坚强地压制住了自己的悲哀,对我说:“谢谢。”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特别在顾忌着陈琪的存在,并且清楚地了解她话中关于“死在喜欢的人怀里”所指者的情况下,说什么都嫌犯忌讳。正在苦恼无话时,大胖过来了,说:“陈大队找你。”
我无可奈何地对他伸出了中指,做出“你这龟孙子又把我卖了”的手势。大胖不紧不慢地说:“这是我的职责。”
这一路走来,难得看到陈琪的休闲打扮。她似乎一直是套在G式制服里的套中人,以至于我看到穿着浅色衬衣的她时,竟然呆了一呆。她看了我一会,问:“是你?”
我走进了她的帐篷,说:“没有三杠四星就不认人了?”
她有些不满地说:“听说后方开发出高清晰彩色触觉点阵处理器了,到时候我去换一个,免得你整天嘲笑我。”
“算了,别折腾了,这次回去之后尽快换回原先的眼睛吧,太可惜了。”
陈琪微笑了起来,起身过去把帐篷的帘子拉上,坐回来说:“真没想到,当时你鬼鬼祟祟地就是要跟我一起来啊,一路上还不露声色,真是服了你!想不到你还是这样一个可以值得女人依靠的男人呢。”
“不尽然吧。”我摇了摇头,说:“最初确实是为你而来,不放心你。但看了两场战斗后,我就知道你没有任何问题了,这种作战才是你的世界,你的天下。那之后,我就是为自己而来,为自己而战了。”
陈琪笑嘻嘻地问:“这算是表扬吗?”
“对你个人来说,是的。”我点了点头,说:“但从整个行动来看,却未见得如此。不如意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虽然只要能够胜利回师,一切的缺点都可以被顺利掩盖……但是,我却不能昧着良心当作这些都没有发生过。”
“你说的那些问题我都知道,甚至了解得比你还多。”陈琪无奈地说:“可那又怎样?奥维马斯只给了我那些时间,你又不发话。”
“我以前做了许多伤害别人的事,现在却成了不做些事便会伤害别人了,做人真难啊。”
“少想些吧。”陈琪说:“有新指令,奥维马斯要求我们延长攻击时间三天。”
“为什么?”
“为了他的尼布楚战略。我们已经摧毁了八座赤道要塞中的四座,另外袭击费里亚兵营十五处,消灭敌军上千人。他认为我们还可以再进一步,为下一步的尼布楚登陆作战更大限度地扫清障碍。”
“如果我是在共工要塞的办公室里翻阅你们发回的战报,多半也会这样做的。”我叹息道:“但是身处险地的我却非常怀疑这会不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我们还能继续下去吗?”
“我想没有问题,只需要给南北两路重新安排一下任务就可以了。”陈琪翻开面前的一卷作战计划给我看,伸手在额头边上的隐蔽开关处一按,说:“这十几天来,我真的累坏了。可一直得强撑着不能倒下去。你能来实在太好了,我已经关掉了G式魔眼,让我休息一会吧。”
“尽管享受黑暗的宁静吧,我会在你身边。”
天亮后,陈琪向大家宣布任务延长三天,几乎引起了哗变。好在大家迅速认清了哗变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事实,很快忍气吞声了下来。按照这个计划,南路军还要去打一个要塞,北路军则专门多绕一个二百公里的圈子去摧毁费里亚一个空军补给基地。我们中路的也拣不到便宜,原本穿山越水的绕行路线,现在改成了直插费里亚几个军事重镇的笔直路线,集结点也改了。
陈琪所说的没有问题,现在看来大有问题。她的G式魔眼连续运作了十几天,能量消耗太大,燃料电池组也出现了故障,能量补给进度严重滞后,一时难以补回正常水准,整个一天都没有使用,结果我们攻打两个只有二十来人的费里亚哨所,费了比往日多两倍的力气,还伤了三人。直到此时,一中队的人才意识到,大家太依靠陈琪这个人肉雷达了。
之后的三天,任务进行得愈发困难。陈琪只敢不定时地开一回G式魔眼,完全无法起到前十多天的那种无缝隙预警效果,结果有一次差点给一队发现了我们踪迹的龙骨兵冲到队伍中来。在大胖的指挥下,我们好歹维持了队形,在最后一个龙骨兵冲到我们面前十米时将它们全部击毙。这一仗打下来,大家全都筋疲力尽。陈琪也再说不出什么可激励人心的话了。遭遇这种激战居然没有死人,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连我都深觉庆幸。
好容易扎下了营地,我带着(表面形式是“跟着”)大胖四处巡视了一圈,检查保卫措施是否合适,足足花了个把小时才完善。检查完毕,大胖便回去睡觉了。我信步返回时,在小溪边遇到了松田静,她正在洗衣服,见我走过,脚步有些虚浮地站起来向我行礼。我随口说:“还不睡?你得多休息休息才行。”
松田静轻快地说:“帮大胖他们洗两件衣服,很快就完了。一路多蒙他们关照,这也是我仅能为他们做的事了。”
“早点休息,早点休息。”我随口吩咐着往前走,却听她轻声地说:“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啊。”
这句话主宾不分,对象不明,含义混糊。说得那么小声,更象是自言自语。我知道她心里正五味杂陈,翻腾难言,也实在不知该不该接她的话,只得当作没听见,转身加快脚步离开了。一路走回,见除了执勤哨兵外,大家都已沉入了梦乡,才悄悄溜入了陈琪的帐篷。刚一进去,她便紧紧地搂住了我,轻声说:“你可知道在黑暗里等待人的滋味?”
“诶,最好还是打开魔眼看看,别抱错了对象。”
“除了你,还有谁敢跑过来?”陈琪噗哧一声笑,整个人都缩到了我怀里。我借着透过帐幕的微弱星光看到她****的身躯,心中一动,又犹豫道:“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