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多谢妹妹。”北静王道了一声,等迎春退下了,瞧穆老三的眼神一直跟着迎春走,只装作没看见地默默吃饭。
“你要给林如海的女儿的马下毒,逼着人家露面?”穆老三忍不住吐出一句。
北静王疑惑地看着穆老三,“爷怎会以为我会做出这样的事?”
“因为我会做出。”穆老三提起筷子去夹荔枝肉。
北静王怔住,先装作不知,待见穆老三搁下筷子站起来,忙随着站起来。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酬王社跟姽婳社在皇家马球场打球,届时,朕要你给迎春的马下毒。”穆老三搁下一句话,抬脚就向外去。
“爷难道要揭穿自己的身份?”北静王疑惑了一下,据冯唐、冯紫英说,穆老三可是十分享受这“天伦之乐”呢。
穆老三笑了一笑,“便是进了皇家马球场,她也不能知道朕的身份,与其留在贾家做马夫,倒不如去皇家马球场做马夫去,那边青山幽幽、绿水依依,比贾家这逼仄的小院子好多了。”
北静王忙低声答应了,瞧穆老三背着手兀自向外去,疑惑穆老三莫非是年纪大了,也跟南安老王爷一样喜欢朝气蓬勃的女孩子?喝了茶,就向马厩去,特地关照那雪白的小马多吃了两口草,听见一阵说话声,转身望见三个小少年走了过来。
其中那年纪最小的道:“管他亲不亲的,这会子我一定要跟琏二嫂子告宝二叔一状!好端端的学堂,因他跟秦钟两个进去了,闹得乌烟瘴气的。”
“就是,就看宝二哥怎么跟琏二嫂子交代!”一个穿着半新不旧锦袍的少年说着话就把手搭在了一个瓜子脸白净少年肩膀上,“瞧他们腻腻歪歪的,咱们牵着手、搭着肩膀,那秦钟就意味深长地看咱们,就好似咱们跟他们一样,做了什么不人不鬼的事一样,叫人瞧着好不气恼!”
北静王听了这么三两句话,就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因瞧那瓜子脸的少年走来抚摸过那白马又去看一匹黑马,猜着他的身份,瞧他清秀得很,料到这些事传到内院,只怕又会惹出是非,就笑道:“三位哥儿,这点子小事就急着去寻嫂子告状,未免显得太本事了些。”
贾环瞧是个脸生的马夫,皱眉道:“要你多嘴!不是我们没本事,是琏二嫂子原本就有事没事去学堂里转,论理这事该她管。也不知道琏二嫂子怎么了,素来不爱叫外姓人进家塾白吃白喝,珍大哥受了伤秦家来人探望,蓉哥儿媳妇央了一声,她就答应了。那秦钟黏黏糊糊的,好似个女人一样,也就宝玉爱跟他一处粘着。”
北静王听了,就笑道:“他若这么着,看他老子不打死他。”
贾环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一只手按着林玄玉的肩膀,一只手拍在贾兰头顶上,叮嘱说:“你们都别管,这事我去跟老爷说去。”
林玄玉、贾兰巴不得不多事,因瞧见马夫腰上插着一本书,似乎是孤本,便与这新来的马夫攀谈起来,因见这马夫大方地把孤本借了给他们,便急着捧着书去寻黛玉、迎春、探春来瞧。
芍药亭里,女先生已经走了,因探春、惜春有意在这边多盘桓一会子,迎春便打人取了饭菜来,就请探春、惜春这这边用晚饭。
瞧林玄玉、贾兰匆匆地来了,惜春只管吃饭,也不理会。
探春没瞧见贾环来这边点卯,就问了一句,林玄玉、贾兰很有默契地不提起,只拿了孤本给四人瞧。
“也不知道那马夫哪里弄来的这样的好书,回头瞧见了大爷爷,得叫大爷爷好生夸一夸他。”贾兰挤着林玄玉坐着。
林玄玉捧着书给林黛玉瞧,迎春眸子缓缓转动着,心道古人果然禽兽,这黛玉也不过十一岁,小荷才露尖尖角,就被人看上了?一手把书夺过来,笑道:“你们不正经地读书,哪一天穿了一身锦袍落难了,人家也要感叹一声‘也不知道这穷鬼哪里来的好书’。”
林黛玉指着迎春笑道:“禄蠹!”
“我倒也不是禄蠹,只是老实本分,单知道一句民以食为天,全然没一点风雅的气派。”迎春琢磨着那北静王送书,少不得会在书里夹杂点什么,林玄玉、贾兰不知情把书捎带进来,她可得把书藏起来。
林玄玉颔道:“这话有道理得很。”忽然仰头问林黛玉,“姐姐还记得张先生吗?张先生如今回京了,据说述职之后,便要去苏州做官呢。”
“不想张先生官升得这样快!”林黛玉感叹了一声,迎春托着脸颊,回忆那模样跟贾琏反复,气韵远不相同的男子,心道那样出众的男子,不知婚配了没有,倘若没有……
“二姐姐怎么脸红了?”惜春烂漫地问了一句。
“就你话多,你嫂子还没提起把你接回家的话?”迎春瞅着惜春问了一句,贾珍已经不中用了,秦可卿因羞愧不肯出门见人,贾蓉只管跟着贾蔷吃喝玩乐,难道尤氏还不肯接了惜春回去?
惜春鼻子一皱,冷笑道:“谁稀罕她来接?她如今只管关起门来过日子,多一份麻烦也不敢管呢。”
迎春听她说话,也插不上嘴,冷不丁听见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抬头望见贾环涨红了脸跑进来,便问:“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事?”
贾环结结巴巴地,被探春拉着坐下了,才心惊肉跳地道:“我方才撞破老爷的好事了!方才我叫人盯着老爷,等老爷一回来就支会我一声,谁知道有人叫我向小花枝巷子里寻老爷去。这么一寻……老爷在小花枝巷里养了个狐狸精!”
探春吓了一跳,忙捂住贾环的嘴。
贾环挣脱开探春的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完了,完了,我活不成了,偏生就叫我撞见了,这样的事宣扬出去,哪个不说是我走漏了风声?”
说者无心,林黛玉心里一紧,暗道若是贾珍、秦可卿的事声张开,哪个不以为是她多嘴向旁人说得呢?
迎春手里还握着那孤本,瞧贾环是当真心慌了,疑心是贾政太过悠闲了,才会去包养外室,“你别急,你既然知道不是你,那哪一处最先知道这事,不就是哪一处走漏的风声吗?”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老爷一准猜着是我。”贾环噘着嘴,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忙吓得躲到探春身后。
果然赵姨娘风风火火地走来,走到探春跟前,就要探着手去揪贾环的耳朵,“你个小东西,亏得是你娘肚子里爬出来的,知道这事,四处张扬了,也不肯跟你娘说一声。”
贾环挣着身子向后仰,辩解道:“姨娘,我也是才知道,哪有功夫去跟你说?”
赵姨娘掐着腰,呸了一声后,瞅着探春道:“姑娘别向着他,但凡他早一步说给我听,我早收拾了那小狐狸精!”
“姨娘!”探春忍不住气恼起来,嗔了一声后,瞧赵姨娘冷静了下来,就道:“姨娘,是有人陷害环儿呢,不然,他怎么那么巧,就撞破了老爷的事?”
“是他,是那个马夫有意引着我去的!”贾环跳了起来,想起那最先拦着不许他跟王熙凤告状的马夫,跳着脚,扯着林玄玉道:“你要够义气,就随着我去收拾了那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