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咬着牙说出那番话之后,楚珩没有回他半个字,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独自离开。苏凭开始的时候不解其意,真的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追人的时候,才发现就算做好了能做的一切准备,现实依然残酷得让人绝望。
现在满世界铺天盖地都是她的消息,却没有人真正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面对公众种种夸张到离谱的猜测,从亲人到娱乐公司,没人站出来说半个字;关于她的种种猜测络绎不绝,但从那以后,连一张有关于她的照片都没有流传出来过,如果不是所有人都还对一切记得一清二楚,简直要让人怀疑,她其实根本就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人是种多么健忘的动物,再深刻的记忆,暌违太久,都会被慢慢遗忘。
那天清晨的一声回见之后,楚冰在朦胧的雾气中一步步走远,当时他长久地看着,心中已经泛起一阵惴惴的惊慌。却怎么也未曾想过,这个人会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走出他的人生,至始至终,甚至都没有回头看过。
一个人,怎么能出现得这么突然,又消失得这么容易。横冲直撞,蛮不讲理,扔下一堆烂摊子自己飘然而去,苏凭坐在楚冰的家里,旺财绕在他脚边焦躁地打转,不时朝他弓起背喵喵叫着,跳进卧室里又跑出来,不高兴地跳到沙发上蹲坐着看他。
“看我也没用。”苏凭说,“你太不听话,她不要你了。”
旺财朝他喵喵叫。
“看我也没用。”苏凭抱起它举到面前,淡淡地说,“我找不到她,她也不要我了。”
徐宜初虽然和楚夫人是手帕交,但楚冰从小就在外公身边长大,这次楚冰被带回去后直接送去私人医院治疗,楚夫人小心翼翼地询问过亲哥女儿的具体情况,林峯沉默片刻,只对她说了六个字。
尽人事,听天命。
楚夫人平常醉心科研学术,有一颗足够坚强的心脏,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还是当场晕了过去,再之后拒绝跟任何人讨论这个问题,虽然不至于迁怒,但是以徐宜初和她的交情,楚冰出事后也只见过她一面。
“楚冰肯定是没有生命危险的,但对于一个漂亮姑娘来说,如果真的没法恢复原状,对她的打击和杀了她无异吧……”徐宜初愁眉不展,想了好几天,专程跑过来苦口婆心地劝儿子,“她这一走,应该就不会再回来了,家里也不会允许她再当演员。你们关系好妈妈知道,但也不能她那边出事,你就连着好几天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待着吧……你要待到什么时候啊?她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吧?”
原先自己真是一心撮合这两个小辈,被儿子断然拒绝时还不太高兴,没想到自己放弃了这个念头之后,他们之间反倒真的发生了些什么。生活真是比剧本还要狗血,徐宜初心中唏嘘不已,忽然见站在窗边的苏凭闻言动了一下,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徐宜初见状一喜,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苏凭摇了摇头,平静地纠正她。
“别人怎么样,她一向是不大关心的。”
徐宜初一时语塞,苏凭走过来坐在她对面,抬手倒了两杯开水,一杯自己捧起来,一杯递给她:“她出事到现在,已经快要一个星期了。当天我从录制现场离开,很多人都看到了,解释起来太麻烦,还不如干脆旷几天班。对外可以说公司内部有事,对内能让他们自以为发现了什么,同情地不来触我的霉头,省下一番功夫,我也不过是躲个清静。”
“当然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最近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通告,有的话我就去了。”
徐宜初愣了一会儿,捧着水杯傻乎乎地看他:“儿子你……不是因为失恋在家偷偷哭啊?”
“……”苏凭说,“妈,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的。”
“我……我以为……”徐宜初语塞了一会儿,为自己低估了儿子,把亲生孩子脑补成了个恋爱脑而感到一阵羞愧。不过同时她也松了口气,说到底没事就好。放下心后徐宜初却反而有些疑惑,好奇地问他:“不过说真的,你不难受吗?”
“难受这个表达太模糊了。”苏凭低头摩挲着手中的水杯,淡淡地笑了一下,“与其说是难受……不如说是接受吧。”
“从小到大一直有人告诉我,最优秀的人是会得到额外奖赏的。我遇见楚冰之后,以为自己的奖赏终于到了。”
“但实际上,早早遇见又早早失去,其实是一种惩罚。可能是惩罚我的自以为是吧,她最讨厌这点,现在觉得她说得真是太对了。”
“儿子……”徐宜初不忍地低声叫他。苏凭回以一笑,仰头吐出一口气。
“别这么看我,我还没有放弃……怎么说也要坚持到最后一秒,而且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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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生活继续的标志,苏凭第二天就看起了新剧本,和经纪人一起挑剔来挑剔去,最后终于选定了一个签约等待进组,一边研究班底优劣一边跟着《心茧》跑宣传。虽然《心茧》剧组的人对他和楚冰的情况好奇得要死,不过到底都是人精,知道苏凭是什么角色,一个个都聪明地三缄其口,都当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
倒是新剧组的导演心中好奇又不知当天情况,在他进组之后,旁敲侧击地问过两句。苏凭当时没有搪塞过去,但似乎也没有真的说出什么。
他只说:“一个人的话,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惺惺相惜么?导演沉吟地看着他,摄像机的包围下,苏凭博带广袖,正站在一棵盛开着的梨花树下挥剑,剑光与风声倒映出他清致眉眼,像是每个姑娘都曾梦到过的陌上公子。但又比所有的公子都来得薄情,永远这么云淡风轻。
这样的人,也会为情所困么?导演想了想楚冰,又看了眼苏凭,摇了摇头。
他太从容也太平静,不像伤情,倒像是等待着什么,如同坚固的冰层下流淌着暗流,一片黑光中隐燃的暗火。
比所有人都孤独,也比所有人都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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