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盛瑶便如同初醒一般站起身,理一理袖上的折痕,侧过头颦眉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这样不懂事。”
但毕竟是自家弟弟——盛瑶脸上写着很明显的这八个字,下巴轻轻抬起些:“把偏殿收拾出来,在那里见吧。”
深宫妇人,哪怕与自幼一起长大的堂亲讲话,都要隔着厚重的珠帘。
光是准备那些帘子,就用了又两刻钟。
盛泽在偏殿半跪,心底一遍遍过着今日之事,盘算待会儿要如何开口。
他想得太过入神,直到堂姐已经坐到帘后,轻咳一声,才回过神:“娘娘……”
盛瑶道:“说吧。”
盛泽一顿,便略去诸如“晚间前来打搅实在不好但事出有因众侍卫也是为难”的一应场面词,将晚间遇到的事全盘托出。
殿内不知有盛瑶贴身的几个宫人。是以他说到一半时,盛瑶倏忽打断:“你且等等。”
盛泽闭上嘴巴。他扔低着头,就听堂姐吩咐了几句,殿内的人便尽数离开,只剩下两个宫女,依然站在堂姐身后。
做完这些之后,盛瑶道:“你近一些,声音压低……陛下的人,在外面。”
是的。哪怕盛瑶治理凤栖宫再用心,再不容旁人的钉子,也得给明徽帝留下几分缝隙。
盛泽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依言走近,重新跪下,这次却没有再长篇大论,而是直接道:“那宫女还在外面跪着,娘娘您看?”
盛瑶的声音过了会儿才传出,音量很低:“她……害了病,原本也活不了多久。只是得劳烦几位哥哥,安排好外面的事。”
盛泽道:“自然。咱们全家都挂在娘娘和二殿下身上,娘娘过得好,我们才能好。”
盛瑶“唔”了声,转而道:“也是巧了,居然不用你出面,另有旁人发现……甚好,甚好。”
盛泽笑道:“那是上天都保佑娘娘。”
盛瑶也轻轻笑了声:“许久不见,你还是这样。婶婶先前和我提过,你年纪也不小,下次选秀一定得指个正妻给你,就没什么中意的姑娘吗?”
这样的话说来也算于理不合。但盛瑶总记得,自己六七岁时,看这个堂弟明明人小小的,偏要上树摸鸟蛋,被叔父一顿狠打……那个涕泪横流,哭天喊地的小孩子与眼前跪在地上的侍卫重叠在一起,又没有旁人在,盛瑶难得不那么想端着皇后架子,只当一个关心弟弟的姐姐。
她自己的亲弟弟早在朝堂领差,并未走御前侍卫这条路,怕是很难再见。
话了半柱□□夫的家常,盛泽才从皇后所在的偏殿内走出,再将被抓得宫女押进去。
与此同时,有腿脚伶俐的小太监从凤栖宫跑出,一路往宣极殿去。皇帝虽不在宫内,但这等事,总要有个天子的人再旁看着。
好在两处宫所相隔不算太远。
真正把堵住那宫女嘴巴的东西扯下来时,对方早就下巴酸涩,全身疼痛。像是早就看清屋内形势,宫女手脚并用地往盛瑶所坐的方向爬了过去,口中哭喊的还是先前那些话:“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啊!娘娘,求您告诉贵妃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自然有人把她扯住,不去冒犯凤颜。
盛瑶看着她,隔着帘子,其实也看不到什么,但对方真真切切是在声嘶力竭……她的眸色暗了暗,唇角却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微微一弯。
皇后的声音很冷,居高临下地传出:“哦?你倒说说,有什么冤的。”
那宫女只哭道:“是苏婕妤啊,苏婕妤让我做的……她面上与贵妃娘娘姐妹情深,私下却成日咬牙切齿,恨恨不平,说同样是宁大人的女儿,凭什么贵妃娘娘就能身居高位……娘娘明察,这些都是苏婕妤的原话!奴婢只是一时被糊了眼,这才帮苏婕妤跑过几次腿!贵妃娘娘,奴婢真的冤枉啊……”
说到后面,又成了车轱辘的话。
那个刚刚从宣极殿被拉来,面相看上去略老的太监抬一抬眼皮,并不说什么。
皇后又道:“你说苏婕妤,有什么证据吗?”
宫女抹一抹眼泪,抽抽噎噎:“奴婢房里藏着几样婕妤赏下的东西。但因着得来的方式实在阴损,奴婢从未碰过。”
皇后一顿,想一想,道:“杨公公,”就是那老太监,“这宫女说得……倒像是真话。不过本宫这儿的人手不太足,可否从宣极殿借些人,去这宫女的住处一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