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屿打开纸袋看见那罐可乐时微微愣住,随即嘴角有笑意蔓延开,没想到小狼崽还挺懂感恩且细心的。
他撬易拉盖忽然停住,将拉直了的拉环又扣回去,他把可乐塞进课桌里,过了会又拿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接下来那堂课,坐在他斜对面的郑重回头时就看见周慕屿时不时对着一罐可乐笑得像个傻子。对吃的永远充满了好奇与钻研精神的郑肿肿同学料定这罐可乐非比寻常,一颗想要尝一尝的心蠢蠢欲动。
于是午休时从外面晃荡回来的周慕屿,一进教室就看见郑重正拿着那罐可乐仰头咕噜咕噜喝得正欢,末了舔着嘴唇纳闷道:“没什么稀奇啊?”
周慕屿一秒炸毛。
他追着郑重跑了整栋教学楼,最后郑重被他堵在七楼的男厕里,撑着膝盖气喘吁吁,表情快哭了:“不就是一罐可乐吗……你至于吗……老子赔你十罐!”
周慕屿也微喘着气,扶着门框红着眼睛吼他:“谁他妈稀罕你的十罐!”
这天最后一堂课是历史,当地理老师走进来时岁岁呆了一下,调课了吗?
岁岁轻轻戳了下前排的汪文娟,她没理她,岁岁再次戳了下,她才不耐烦地转头看她。
岁岁压低声音问:“调了课你怎么没说啊。”
汪文娟是学习委员,这类事一般都由她发出通知。
汪文娟说:“昨天英语课下课后我在班上通知了。”说完她就转头不再理岁岁。
岁岁环顾教室一圈,每个人课桌上都摆着地理课本,只有她没有。昨天英语课下课后她记得自己去了趟厕所。
岁岁对周慕屿撒谎了。
他的帮忙并没有让她的处境更好一些,虽然陆天铭以及围绕在他身边的男生们没有再明目张胆地欺负她,可那些针对她的暴力并没有消失,只是化作更隐形的冷暴力了而已。周慕屿为她出头的事传得很快,每个班级都会划分一些小圈子各为阵营,但男生们在一致对外这种事上倒是出奇地团结,一个刚来的插班生联合高年级的男生欺负自己班同学是很令人厌恶的。而女生们在背后嚼舌根说她不要脸竟然勾引周学长,岁岁才知道原来周慕屿在初中部挺有名的。想想也是,长得帅的男生总是格外引人瞩目。于是岁岁成了全班的公敌,所有人都无视她,当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明明身在热闹的人群里,却像是身处与世隔绝的孤岛。十三岁的女孩子,还没有学会与孤独相处,再对比之前她热闹的校园生活,那种被孤立的感觉显得特别噬心与煎熬。最难过的时候她其实有想过转校的,可一想到要给姥姥添麻烦,以及陆年也在这所学校,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安慰自己说,没有朋友也不是件坏事啊,可以把更多的时间用在学习上,而且她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她开始热衷陪姥姥去买菜,姥姥的菜谱重复性很高,猪肉吃的最多,其次是鸡鸭,但岁岁发现这些陆年都不大爱,于是她拜托姥姥买一些别的种类。每次吃饭时岁岁就化身“侦探”留意着陆年的一举一动,渐渐她就发现了,他最喜欢吃刺少的鱼,其次是午餐肉、牛肉,他怕辣,蔬菜只喜欢蘑菇与胡萝卜,其他的碰都不碰。
“真挑食哦。”岁岁坐在台灯下一边翻她买的那本食谱,一边感慨。她将陆年喜欢吃的菜的相关食谱做好记号,一字一句读完那些步骤她觉得好像也没有多难,然而等她真正站在厨房实战时才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别说菜的味道了,光是前期准备工作已足够令她手忙脚乱,午餐肉卡在铁罐里始终出不来,她用力一甩,罐子砸了出去打翻了一只碗,里面的蛋液流了一地……
岁岁站在凌乱不堪的厨房里,由衷赞同一句话——有些事,真的是需要天赋的。但是!她同样由衷赞同另一句话——天赋不够努力来凑呗。于是无数个写完作业的深夜,等姥姥睡了后她偷溜进厨房练手,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不敢告诉姥姥,可能是担心姥姥主动提出教她厨艺吧,呃……那还是算了吧。
“呸呸呸!咸死了!”岁岁吐出午餐肉,端起水杯猛喝了一大口,她忧愁地看着眼前那盘非常咸还有些糊的煎午餐肉,第一次完整做完一道菜的喜悦一下子没了,她拿起菜谱,皱着眉嘀咕,“加适量盐?适量到底是个啥标准??”
“要不,再试一次吧……”岁岁握拳,“加油!”
她重新拿出一块午餐肉来,正专心致志地埋头切块时,寂静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在干什么?”
手一抖,刀口拐了个弯,与她的食指来了个亲密接触。
一声惊叫。
“血血血……”岁岁举着汩汩冒血的手指,疼得声音都在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跑出来,她吓坏了,傻乎乎地站在原地都忘记要立即止血。
陆年冲过去,扫了眼台面,从一堆乱七八糟的食材里找出一块干净的厨布包住她的手指,打结时岁岁疼得哇哇大叫。
“闭嘴!”陆年伸手捂住岁岁的嘴,低声说,“姥姥睡着了。”
岁岁狂点头,泪水滴到他的指间,陆年放开她。
岁岁不敢再哼唧,但真的好疼好疼啊,她甩着手,拖着哭腔问他:“我手指是不是断掉了啊?”
“去穿外套,然后去医院。”陆年说完就走出了厨房。
岁岁更恐慌了,这么晚我一个人去医院吗?岁岁回房间一边穿外套一边犹豫着是不是叫醒姥姥。
“你还在磨蹭什么?走啊。”有点不耐烦的声音。
岁岁抬头时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看见穿好外套的陆年站在门口,原来他并没有丢下自己不管。
晚上十一点多,很容易打到了出租车,道路通畅,两人很快赶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医生拆开那块被血染透了的厨布,检查了伤口后说:“得缝针。”
听到这三个字岁岁本就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了,她咬着嘴唇没出声,医生以为她是怕疼,笑着安抚她:“会打麻药,不疼的。”
不是的,岁岁心想,我不是怕疼。她只是想起了额头上缝过针的伤口,其实在听到陆年说去医院时她心里就一直发怵,这里的灯光与气味,熟悉得令她浑身战栗。
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岁岁转头诧异地看着陆年,他脸上仍没什么表情,黑眸冷冷淡淡,但很奇妙,岁岁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忽然就没那么害怕了,她微微发抖的身体平静下来。
陆年很快将手拿开,他对医生说:“麻烦您了。”
伤口有点深,缝了三针,还好没伤到骨头。折腾完已经十二点半了,北方的春夜仍有点冷,岁岁忍不住瑟缩了下,她将外套的帽子扣到头顶,默默跟在陆年身后朝大门走。大半夜的闹到了医院,明天还要上学呢。她一直等着陆年问责,可他什么都没说,出租车上他闭眼休息,岁岁偷偷打量他,他神情同往常一样冷然,嘴唇紧抿,看不出是不是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