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在走廊上分别时陆年才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儿别扭:“对不起。”
“哎?”岁岁有点愣。
陆年快步上了楼。
岁岁望着他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咧开嘴轻轻笑了。
岁岁不想让姥姥知道这件事,所以面对姥姥的询问她只说自己削画笔时不小心割到了手指,不严重的。
过了两天在学校食堂碰到了周慕屿,他指着她的伤口问:“你不会又被人欺负了吧?”
“没没没,自己弄的。”岁岁将给姥姥的那个理由又说了一遍。
周慕屿可没姥姥那么好忽悠,他抓过她的手瞅了瞅:“骗谁呢,这包扎程度与长相一看就是缝针了。”
岁岁心里十分惊讶,他眼睛自带X光吗,这都能看出来?
她呵呵干笑:“我比较小题大做哈,伤口包得是有点厚。我吃完了,拜拜!”然后端着餐盘一溜烟跑了。
幸好伤在左手,不影响写作业,就是练厨艺这件事别指望了,正好马上要期中考试,岁岁一门心思扑到复习上。
岁岁用绝对的孤独感换来的奖赏是期中考得了全班第一,年级第三。成绩一公布,全班哗然。这是他们班第一次有人冲进了年级前三,班主任当众表扬了岁岁,说如果她不是数学拖了后腿,拿下第一也不成问题,然后让她选个想坐的座位。入学时她是插班生,班主任把她安排在最后一排,现在她有权利选择任何位置,岁岁却选择坐在原位。
班主任虽有些惊讶倒也没说什么,开始按照成绩重新安排座位,等同学们都换好了,她示意大家安静:“今天转来一位新同学,这位同学情况比较特殊,她是少年网球运动员,因为打比赛没办法像你们一样正常上文化课,希望大家多多帮助她……”正说着她扭头望向教室外面,对刚走到门口的女生招了招手,“丁壹同学,快进来。”
——好奇妙的缘分。
这是岁岁与丁壹在看见对方时一致的想法,惊讶与惊喜的情绪令两个人隔着中间无数身影相视而笑,丁壹甚至还抬起手冲岁岁使劲儿晃了晃,弄得其他同学很是莫名。
她真的好可爱啊。岁岁心想。
坐在岁岁旁边的男生很喜欢网球,这会儿认出了丁壹,惊呼了声:“啊,是她啊!”
前排女生好奇地回头:“你认识她?”
男生有点小激动:“她是咱们省女子网球队年纪最小却最厉害的选手,去年我看过她的现场赛,超酷!”
女生对网球赛没啥概念,“哦”了一声就转过头去。
讲台上丁壹简单地介绍完自己,班主任说:“那你先坐在……”
丁壹抢先说:“老师,我可以坐那里吗?”她指着岁岁身旁的座位。
班主任笑了:“丁壹同学你可真会选,那是我们班第一名。”
于是丁壹与岁岁重逢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哇小天使你竟然这么厉害,我学习超烂的,以后请多多关照啦!
岁岁被她逗乐了,真的,她从没听人用那样坦然且兴高采烈的语气说自己——我学习超烂的。
岁岁将丁壹的名字写在纸上推到她面前,轻声问:“是这个壹吗?”
然后她看见她的新同桌眼睛“唰”地变好亮,郑重地握住她的手:“子期啊……”忽然察觉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自习课上实在有点突兀,丁壹压低声音将那句话接完,“伯牙总算找到你了!”
原本一句掷地有声的话因她生硬转换的语调变得奇奇怪怪,岁岁“扑哧”一声笑了。她后来才知道丁壹为什么这么激动,从小到大自己是第一个一次就猜中她名字是哪个yi。
见许多同学纷纷朝他们望过来,岁岁与丁壹相视一笑,没有再多聊。
下课铃响,岁岁正收拾书包,丁壹碰了碰她的手臂:“哎,我要去厕所,你要不要一起啊?”
手上动作顿住,岁岁眼睛里忽然起了雾。
真的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啊,丁壹的语气也很平淡自然,可岁岁却听见了“哗啦”一声,有人伸出手,将隔离在她与周遭的那扇透明玻璃轻轻地敲碎了。忽然之间,她身处的那个总是阴雨连绵的孤岛,有阳光照射进来,天空亮了。
“要要要去。”
岁岁语气中的哽咽把丁壹吓一跳:“你怎么啦?”
“没事啊,”岁岁笑着摇头,站起来将丁壹往外推,“快走快走,好急的。”
丁壹笑,拉起岁岁的手就开跑,两个人穿过闹哄哄的教室,绕过走廊,岁岁被丁壹带着一路狂奔,风吹起发丝,夕阳光像碎钻一样闪闪发光地照耀在她们年轻的脸庞上。这条去厕所的路岁岁走过无数次,可这次不一样了,每一根柱子,每一扇窗玻璃,每一扇门,还有身边来来往往的同学,所有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
大多数人的校园生活是从入学那一天开始的,而对岁岁来说,她在北方的中学时代是在这个有着漂亮晚霞的黄昏开始的,她曾在心里默默幻想过无数遍的场景——有个女生能亲昵地叫她,哎,一起去厕所吗?这样一个微小的心愿,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终于实现了。
年少时的友情总是格外简单纯粹,一起牵手去过厕所,分享过一只棒棒冰,凑在一起偷偷说过别人的坏话,哪怕只是因为说对了名字中的一个字,都可以立即引以为好友。
丁壹邀请岁岁吃她带的午餐,岁岁看见食盒里一道道菜时眼睛发光,她将“厨艺”这门功课再次提上了日程。丁壹的便当卖相堪比食谱上的图片,都是些家常菜却做得十分精致,食盒最底层是鸡汤,散发出的香味令岁岁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丁壹,你妈妈好厉害啊!”岁岁夸赞道,心里想着有没有可能去拜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