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站了一会儿,然后他没有看披羊皮的神,也没有看天空上的阴云,甚至没去看那个从马背上摔落的年轻人。
他低着眼睛,蹲下身,抬手抚摸他那匹跪倒在地的战马。
死水一般的气氛在他的举动下泛起了波澜,渐渐有人学着他的模样,蹲下来抚摸战马的脖颈。
此时他们在茫茫草原上,去国离乡千里之遥,没有马他们就回不到大汉的疆域,此时此刻确实应该安抚战马。
出征之前他们接受过这样的训练,此时主将熟悉的举动一下子将神罚又拉回了战争的高度,于是所有人都渐渐放松下来,有人大着胆子去割掉匈奴人的头颅,这是他们回去之后领赏的凭据。
在无人注意的时刻,卫青伸出舌头舔舐嘴唇,舔掉方才沾在唇边的血渍。
有人在剥一匹死马的皮,那个大口吐血的年轻人之后将被包裹在这张马皮里。
卫青将他从马背上击落,使他避开了那道必死的闪电,可他没能扛住神的目光所带来的剧痛,他死了,死时手中握着弓箭。
“……真了不起啊。”系统说。他的声音仿佛嘲弄,但又带着复杂的情绪底色。
披羊皮的神没有再做什么,只是站在原地。
然而此时此刻卫青能决然做出无视神明的应对,这样的应对说不上精彩,像深水一样没有什么波澜,可任何一个能看清形势的人都要为他拍案叫绝。
将者,兵魂也。倘若与神相对他必然落于下风,卫青落于下风无所谓,可一兵之魂落于下风就等着带着这么多人去死。
他带人千里索敌,何尝不是孤军深入,这只孤军的身家性命全部牵系在他这个将军身上。
此前他吐血是因为在剧痛之下挥舞剑鞘,是为了救他麾下那个年轻人。
之后他又偷偷舔掉血渍,掩盖吐血的痕迹,那个当众吐血的年轻人已经死了,他不能被人发现他随时会死。
一个快死的将军是没办法将军队带出茫茫草原的,谁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敌人多少战争。
而他此时作态,相当于向天地宣言,必定要将这支军队带回大汉。
“难以想象,他其实和那个死掉的年轻人一样的年纪吧,这么年轻就有了身为主帅的觉悟。”系统说,“刘彻看重他真是有理由的……神杀他也真是有理由的。”
“你说什么?”林久发问。
系统说,“我说神杀他是有理由的。他其实是对的,只要他无视神,神就没办法亲自对他发起进攻,只能阻碍他,然后利用位面原住民杀他。”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做出正确的应对,可他那个属下实在不该放出那一箭。方才的雷电只是神的自我保护机制,此时应当是在做出攻击判定吧,一旦通过神就能打开束缚,到时候——”
系统计算着时间,“卫青会死在草原上吧,地震、雷霆、天火,或者其他的天灾。哦,或许也可以叫做神罚。”
“你真的很想让他死。”林久说。
系统忽然就激动起来了,“我告诉过你杀他可屠神,你不听我的话,到现在为止你从来不听我的话,是不相信我吗?我从来没遇见过像你这样难以沟通的宿主,我说卫青得死,而你就是不动手。”
说到最后他声音简直近似咆哮,“你在意他所以你没办法杀他,可你杀不杀他他都得死!”
“一定得死?”林久的声音还是冷静的。
“除非他敢屠神,他敢吗?啊?超脱凡人的高度,在天地都在警告他的时候,他敢屠神吗!”
“他不敢。”林久说。
“他也没必要敢。”她继续说,声音稳定得有一种残酷的意味。
“卫青已经把他能做到的做到了最好,剩下的既然是神之间的战争,那就交给神来解决。”
系统骤然张大了眼睛,他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
清凉殿上,林久伸出手,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
铃铛的响声骤然一亮,她全身上下所有雪白的铃铛都在此刻震响。
伏案书写河图洛书的刘彻在此时顿笔,可他没有抬起头,他脸上的伤口还在发疼,而且正在那些铃铛的声音里变得越来越疼。
系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了,在这种时刻,他竟然在说,“恭喜你打出【倚门回首】成就,在心中回首一万遍,终究不敢去看你的脸。”
密集的提示音不给他任何停下来的机会,“恭喜你打出【字里行间】成就,我做文章不专心,我不想河山只想你。”
而林久对此全然无动于衷,似乎这样的事情再理所当然不过。
系统忽然想起回忆中的一个片段,此前林久曾在【虐恋情深】成就模块上勾画了三个【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