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列从怀里拿出一柄邾城短韧递给石琨,他诚恳地道:“此短韧刀乃是我邾城名匠所打造,是第四号,殿下手握此刀,将来走到哪都是我邾城大军的一份子。”
石琨郑重的接过刀,他知道这把刀的份量,意味着他已经是陈列的兄弟了,禁不住泪如泉涌,“陈将军,经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会,祝将军一切顺利,早日南返。”
陈列不由得一阵神伤……
短短十几日,他也被眼前这位品行端正、胸襟坦荡的羯人王爷人格魅力所征服,这一路如果没有他的帮助,要想过石赵境内恐比登天还难。
陈列忽然意气风发,吩咐段一、段寸,取纸笔来,然后在大堂上奋笔疾书:
圣书万卷任纵横,常觉心源极有灵。
狂笑惊散四方客,大怒偏向虎山行。
不畏腥风吹血雨,豪歌一曲万里晴,
独自遨游何稽首?揭天掀地慰生平。
吹干之后,递给石琨,这是他第一次写字送人,他父亲陈眕乃是当代有名的大书法家,家学渊源,他的字也是极好的。
石琨和王妃、侧室一起打开看时,只见上面的狂草字矫若惊龙,力透纸背。赞不绝口,虽然是羯人,但石琨在母妃柳氏的熏陶下,对书法颇有见解,一时间神采飞扬,豪气顿发,:“好一个‘不畏腥风吹血雨,豪歌一曲万里晴’!”
在张罴、张狈的带领下,陈列一行人顺利出了邺城,在十里长亭和二人告别后,开始了北上之旅。七个人十二匹马,晓行夜宿,加快前进速度,翻越太行山东麓,渡过滏阳河,经重兵把守的冀州城(今河北衡水市),一路下来也算顺利。
七月初,正值盛夏中午,烈日炎炎,挥汗如雨,一行人到达石赵边境重镇——幽州境内。(今天津蓟州区)
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燕山山脉南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叫做盘山,翻过这座山就是幽州了。盘山里面景色宜人,到处是清澈见底的溪水,古松满崖。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化作无数条乳白色的带子,斜照在绿色的草地上,雾气象轻纱一样袅袅升腾。松涛伴随着鸟雀欢快的噪叫声震响着。
进山之后,顿感凉爽,大家下马在溪水边喝水,饮马,休息。四下看去发现山里的野味不少,陈列和祝逐、段氏四侍卫就开始打猎。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射了十几只山鸡,六只野兔和一只狐狸,还打死了一头山猪。这时还只有未末时分,陈列看着大伙的兴致都还很高,便决定再往深山里走一走。他们骑上马向着雾气腾腾的山口奔去。
走了一会儿,山回路转,眼前展现出一片较为开阔的地方。陈列忽然发现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块丈把高的青色巨石,石上停着一只羽毛极其美丽的小鸟。那块巨石后面衬着几株枝叶苍劲的青松,使人不能看清这只小鸟。陈列悄悄把檀柘弓取下来,弓弦刚要拉开,那小鸟吐噜一声腾空而起,但只飞了十多步便又停在一簇赭色的灌木丛上了。
陈列凝视良久,才看清它停在一根摇摇晃晃的枝头上。真奇怪,那鸟的颜色竟变得同那簇灌木的颜色差不多了。陈列大惊,心里说:“啊!原来这是只'遂隐’!”
这种鸟是极其名贵和罕见的,陈列决心把它活逮。他把弓重新背上,从段心手中要过一张网,悄悄向树丛走去。生性警觉的小鸟猛然跃起,又落在一棵小树上。陈列向那小树悄悄走去,小鸟又飞了。
小鸟仿佛同陈列捉迷藏,一飞一停,飞向森林的深处。陈列舍不得把这样名贵的鸟儿白白放走,追进森林。
森林里空气潮湿,二十步开外即是一片雾嶂,什么都看不清楚。远处传来一阵笃笃的伐木声。陈列追了一会儿,见小鸟扑簌簌地拍打着双翅隐没在一片雾气中。陈列只好悻悻拨转马头,刚往回走了几十步,忽然席地刮来一股狂风,风中还夹杂着一股刺鼻的腥臊气。陈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正兀自纳闷,只见一个樵夫模样的人面色惨白,双眼发直,双手抱着脑袋从森林深处狂奔出来。
陈列勒住马问:“你怎么啦?”
樵夫指指身后:“老……老大……老大”话未说完,撒开丫子疾奔。
陈列和祝逐等人都不懂“老大”指什么,于是纷纷把刀剑拔出来。狂风越刮越厉害,树枝在剧烈颤动。陈列夹夹马肚子,想加快速度奔出森林,不料身下这匹枣红马竟象被钉子钉住一样,两眼死死地盯住前方,四条腿簌簌发抖。陈列大惊,慌忙从马上跳下,掣出玄铁剑。
祝逐几个人还没有来得及跳下马来,只听见森林深处传来一阵低沉恐怖的咆哮。
陈列现已是个三军统帅,武艺超群,可在这个时候也感到自己的肠子仿佛被一只手掏空了,一颗心正飞快地下坠。他本能地对祝逐和段乞丽等人喊道:“快,都到我这边来”
他们几个正待启步,就听见“嗷”的一声怒吼,从两株古松中间蹿出来一只吊睛白额大虎,直扑陈列。
陈列虽然心中恐慌,但由于每天练拳脚,手脚本能的相当灵活。他迅速闪到一棵大树后,对他们几个喊道:“快!快过来!”
祝逐几个人挥舞着刀剑冲了过来,段一、段寸冲在最前面,扑到老虎跟前,举刀便砍。哪知那畜生大吼一声,眼睛瞪得有小灯笼那么大,张开血盆大口,这气势令二人吓得骨软筋麻,呆立当场不敢动弹。祝逐、段丹、段心三人过去段一、段寸并排站在一起,和老虎对峙着。陈列趁着这个时候,迅速从大树后面闪了出来,他拉起段乞丽的手,跑到一匹马前,二人跳上一匹马,向森林外跑去。哪知他不跑倒还不要紧,一跑起来,得得的马蹄声反而把老虎吸引过来。
战马在坎坷的山地远不及老虎跑得快。只一瞬间,老虎已经追到离马尾巴只有一跃之地了,只要再扑两下,就可以扑到马背上。陈列一面用鞭子狠狠抽马,一面心中祈祷。
突然,马失前蹄,陈列和段乞丽被摔了下来,他全身的骨头架子仿佛散开了一样。求生的欲望使他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抓住段乞丽继续跑了,可是慌不择路,刚跑了两步,又被一棵横躺着的小树绊倒了。这一跤跌得重,二人再没有力气爬起来。他觉得天地和森林都在飞快地旋转,闭上眼呐呐道:“难道今天竟要丧在这畜生口中?”
他觉得脸孔附近有一团热烘烘的潮湿气味,使足全身力气挺剑一刺。这一剑只削去了老虎天灵盖上的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