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他叫的是“阿宴”,而不是“殿下”。
还是刚睡醒时那种含混不清的声音。
钟离宴和成松同时头皮一麻。
柴胡身子往里面倾了一些,没敢动。
“这什么时候了,天都黑了。”里头的人不知道他们在,还在自顾自地说话,“喔,是床帘啊。”
“阿宴,你在吗?”听这脚步声,里头的人马上就要出来了。
“还不快去!”钟离宴压着嗓子,轻掐了柴胡一把。
柴胡这才去了:“上神,张大人成大人和严大人都来了,您看……”
“啊?”一听成松来了,扶渊几乎是瞬间回魂。
“啊什么啊?”钟离宴开口了,“既然醒了,那便出来一道听。”
“是。”扶渊忙应下。
于是成松他们只好等到扶渊换了衣梳了头,讪笑着出来。张伯年见了他,颤颤巍巍地要起身,被扶渊拦住了:“张大人,您快请坐,晚辈哪敢受您老的礼。”
寒暄两句,又与成松、严一本两个互相见了礼。一见他出来,成松那表情简直恨不得要活剐了他。
扶渊在张伯高对过坐下,这场议事便开始了。
“严卿先把大概情况说一说。”钟离宴道。
“是。”严一本起身,端的是不疾不徐,不卑不亢,“京郊马场果然如成大人所言,私蓄军马二万三千匹。我等已将罪首擒拿,现交大理寺审问,这是初审的卷宗。”
柴胡上前,把那卷宗呈上来了。
扶渊不知道现在的时辰,但看着外头天光大好,想来不会太晚——啧,这大理寺,办事效率可真够高的。
京郊马场的这些勾当,原是早些年就有的,但自去岁兰亭离京起,马场几经转手,到最后无人问津时,这“买卖”才开始慢慢做大。那“万人坑”尚在挖掘,又请了天时院并附院的弟子做了几场法事来驱度亡灵,暂且也不知死者究竟有几何。但严大人凭着自己多年的办案经验,说便是保守估计,也得有上万人。
买卖人口的账册都被姓施的一把火给烧了,正当他在匕首毒酒间举棋不定时,成松的兵来了,一举制住了他,直到现在也没死成,被移送昭狱了。
此人贪生怕死,并非什么硬骨头,严大人还来不及动刑,他就把“该招的”全都招了。
指使他这样做的人,是兵仗局的掌印太监,名叫华忠的。
“即刻捉拿华忠,押送大理寺候审。”钟离宴丢下卷宗,吩咐柴胡,“兵仗局的事,先让设掌印太监来管。”
“是。”柴胡不敢耽搁,朝众人一礼,躬身退下。
“这华忠……”扶渊开口了,“是大公公的干儿子吧?我以前似乎听大公公提过,顶孝顺的一个人。”
“是么?”钟离宴皱眉。
“儿时旧事,我也记不太清了,不好妄断。”扶渊用余光看了成松一眼,“等会儿审了那华忠不就知道了?”
“也不能全然听信了这个罪奴的话。”钟离宴眉头紧蹙,一手悬在当空,显然是对郑显的身份有所顾虑——他是天帝的儿子,这才监国不到半年,就要把老爹重用之人、身边人全给办了……他不怕刀笔吏戳他的脊梁骨,他怕朝中某些酸腐之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给他看。
他正盘算着人心向背,便听得张伯高劝他:“殿下,郑大公公的忠心天地可鉴啊。他在御前伺候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臣听说自陛下不豫,大公公便一直守在榻前伺候,如今已是风烛残年,弱不胜衣矣!”
“张大人说的是。”成松得了扶渊的眼色,也跟着附和,“郑公公一门心思都在陛下身上,那还顾得上外面的事呢?”
一唱一和间,外面忽有个小太监来报,说郑公公来了,正跪在外面,脱衣披发戴罪。
张伯高一听,赶紧起身:“殿下,这宫中之事,属天子家事,不是我等外臣该听的。今日马场的事,子经也是初理了皮毛,臣等便先行告退,若有其他发现,一定第一时间送到殿下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