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豹和白公差还沉浸在远征西南的震惊之中,现在又听到宝鼎意气风发地说出了北疆的十年规划,两人心里马上萌发了一个念头,此次宝鼎回京,肯定与秦王政达成了某种妥协,宝鼎的十年规划是个骗局,隐藏在十年规划后面的只有两种意图,一个是秦王政借助北疆武力镇慑功臣和地方势力,确保国内局势在统一前后的稳定,还有一个就是宝鼎借机壮大自身,图谋自立,而后者的可能远远大于前者。
宝鼎已非当年走出北疆的痴儿少年,他如今是大秦第一权贵,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所以他即便图谋自立,也会在yīn谋之上涂抹一层华丽的装饰,他不会说出来,只有到谋划成功的那一天,真相才会大白于天下。
=
宝鼎以一种冠冕堂皇的方式委婉地拒绝了公孙豹的建议,但他对公孙豹毕竟有特殊的感情,而公孙豹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候曾受惠于大月氏,对大月氏总是抱着一份报恩之心,所以宝鼎当天晚上一边与公孙豹对饮,一边与其做了一番更深入的ji谈。
两人的话题是从是否支援大月氏开始的。宝鼎承诺,肯定会支援大月氏,只不过要用其他办法而已。
接着公孙豹主动谈到了武安君白起。公孙豹老了,在这个世上的时间不多了,但他最大的心愿至今还没有达成,那就是没有让武安君平反昭雪。
公孙豹知道当前的咸阳政局并不利于宝鼎,虽然现在宝鼎的实力很强大了,宝鼎在过去的七八年中创造了崛起的奇迹,但中土形势变化太快,宝鼎至今也没有找到为外祖父武安君平反昭雪的机会。
“如果你能维持与老秦人的密切关系,那么统一后,我认为你有机会给武安君平反昭雪。”
公孙豹希望听到宝鼎的承诺,这样他即便死了,也能抱着一丝希望离去。
宝鼎苦笑,他握着酒杯沉yin良久,猛地一口饮下,坦诚说道,“老爹,我让你失望了。”
公孙豹听出宝鼎话里的悲伤,心中蓦然一痛,一股强烈的失望情绪弥漫了他的身心,让他非常愤懑,“为什么?”
“历史总是在前进。”
“武安君含冤而死,老王当年的决策完全错误,i王应该给武安君平反昭雪。”
“老王的决断没有错误。”
公孙豹的手颤抖起来,他强忍着怒气,不敢相信地望着宝鼎,“他是你的外祖父。”
宝鼎叹了口气,“老爹,历史正在重演,你知道吗?”
公孙豹暗自心惊,“什么意思?是武安君的历史正在重演,还是成蛟的历史正在重演?”
“两者兼而有之。”宝鼎说道,“西南远征结束后,形势便会渐渐明朗,很多事情不可避免。”
公孙豹把酒杯放到了案几上,黯然叹道,“为什么会这样?i王也要像当年的老王一样,屠戮功臣吗?”
宝鼎无奈摇头,“因为功臣要分封。”
公孙豹望着宝鼎,思绪慢慢回到过去,很多已经模糊的记忆竟然在这一刻神奇般地清晰起来。
“老爹还记得当年的事吗?”
公孙豹沉浸在回忆中,神思恍惚,久久不语。
“你和你父亲终究还是不一样。”公孙豹忽然说道,“你像你母亲,很多地方都像。”
宝鼎把公孙豹的酒杯斟满,然后轻轻地说道,“母亲说,我是老嬴家的子孙,我的身体里流淌着老嬴家的血液。”
公孙豹听懂了宝鼎这句话里的意思。宝鼎不会重蹈他父亲的覆辙,更不会束手就缚做第二个成蛟,他要守护大秦,忠贞不二,所以,他不会再给武烈侯平反昭雪,他要辅佐秦王政统治这个崭新的帝国。
“你曾在武安君的墓前发过誓。”公孙豹心犹不甘。
“历史会给武安君平反昭雪。”宝鼎语气坚定地说道,“大秦人不会忘记武安君,老嬴家更会牢记武安君的功绩,大秦如果没有昨日武安君的累累战绩也就没有今日的统一大业,所以,历史会给武安君一个公正的评价,但前提是,国祚要延续,未来的帝国要发展强大,大秦的江山要世代相传,唯有如此,武安君和你们这一代人的功绩才会铭刻在历史的丰碑之上。”
公孙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历史?历史会记得我们?”
“历史当然会记得你们,但如果大秦灭亡了,帝国崩溃了,由胜利者来书写大秦的历史,那么大秦就是暴秦,秦王就是暴君,而你们则是杀人的屠夫。暴秦、暴君和屠夫的恶名将伴随着历史的发展,遭到一代代人的唾弃,最终,真相湮灭,历史上只剩下一页涂抹鲜血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