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快地流逝,当太阳落下又升起以后,阿里使节团迎着晨曦踏上了回家的路。
前来送行的人很多,李理也赫然在列。遗憾的是,法拉一直安静地呆在车中,甚至没有出面与大公和她的母亲告别,或许,是因为她仍旧没有做好就此离开这片土地的心理准备吧?
要求别人牺牲总是很容易,心甘情愿牺牲自己却很难,法拉足够聪明但不够自私,凡事看得通透,却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渐渐边习惯了用理智去压抑感情。但这终究不是正途,追根究底,人类进化的基础是感情而非理智,感情若是那么微不足道,这人世间哪还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割舍不下的东西一多,理智便不那么绝对了,真正纯粹的理智从不曾在人类社会中存在过,纵使精明狡猾如李理,不也正在做一件别人眼中的“傻事”么?
静静地注视着那辆挂着厚重幕帘的豪华马车,李理心中满满的都是怜惜。
你自己不懂选择、不敢选择,那就让我来帮你决定!无论未来是好是坏,起码当我们回忆起这一刻时,不会产生那种恨不得重来一次的痛苦和遗憾。那种感觉有多么苦,你想象不到的……
脑海里放电影似的闪过从前那个不成功人生的片段,李理的眼神变得悠远而安详。那一幕幕幼稚、冲动、软弱、怯懦的景象后面,是一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地心在顽强而疲惫地跳动,看不到希望。感受不到阳光,甚至没有一个强烈一点的愿望。
曾经有个女人说李理是她见过最坚强的男人。
坚强?李理嗤之以鼻。
有坚持才有坚强,他只是野草,为了好好生活而好好生活,病态且顽强。
李理活得不痛苦,但是悲哀。所以他终究免不了要在孤单的夜里与心头那股子生无可恋的绝望纠缠撕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用那场不算胜利的胜利迎来了新生。
站到如今这个高度上回望来路。心中早已经没有了初登峰顶时的欣慰、遗憾、骄傲、喜悦,惟独还记着那份艰辛。
于是李理情不自禁地问自己:成熟的代价那么大,找到信仰那么难,好不容易有了真我,难道还要再看着爱人去承受那种强加上来挣脱不掉的磨砺?
那怎么可以!
世事坎坷,命运无常,将之视为磨砺,是因为避不开逃不过又抗拒不了,若非如此,谁会真地喜欢这种磨砺?谁会愿意为了磨砺自己而错失种种美好?
李理还清楚地记得那个让他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成熟起来的女人在与他哀伤告别时留下的最后一话:相信么?没有我在身边。你的成熟没有意义。
从不相信到相信再到痛苦绝望,只用了短短一年时间。李理发誓不会让这种事再次发生,他没做到——从那以后,他再也找不到真心付出的感觉了。
历史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重演。李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第二次人生中还要面对这样的选择,不过无所谓了,他不需要通过推翻从前的一切来获得弥补遗憾的快感,因为他地第二次人生根本就不会有遗憾。该作的决定都早已作出,结果……没人能够改变。
目光漠然地扫过斯卡罗夫那张强打精神的郁郁笑脸,李理翻起兜帽,混在人流中悄然离去。
在彻底离开这个送别剧场以前。他用轻松的调笑语气,在木然枯坐在密闭车厢中的法拉耳边留下了一句话:“知道么?没有我在身边,你的成熟没有意义。”
法拉娇躯一震,紧绷着的身体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似的,瞬间软了下去。那双蒙着琉璃似的美丽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情绪,似是喜悦又似是担忧。挣扎半晌。嘴角终于毫不掩饰的微微一翘,给早已不知远去到哪里地李理留下了一个明艳的笑容。从西门外回来,李理便径直回了公会,闲闲地开始抄书。
巴利的挑拨和刺激没有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这多少算得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毒刺之家提供的情报显示,斯卡罗夫是一个视酒如命、脾气暴躁,但是心胸宽广地人。这个人在喝了酒以后经常与人冲突,但是从不记仇。喜欢把过去地事情扔到一边——除非受到伤害的人是他的弟弟阿尔泰夫。
似乎是因为早年兄弟两人相依为命时留下过什么遗憾。把弟弟当儿子一般拉扯大的斯卡罗夫几乎不能容忍任何针对阿尔泰夫的伤害,在这方面的表现用睚眦必报来形容也不为过。结合着他从来不和女人鬼混这一点来分析,李理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身患与拿度子爵相同或相似的隐疾,因为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才对弟弟纵容溺爱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这很说得通。
正是因为斯卡罗夫有着这样地性格,李理才把阿尔泰夫确立为第一个目标,否则,他更有可能会选择在所有人都还没有产生足够地警惕心理以前先干掉最难对付的那罗,然后再慢慢寻找机会。
但是当他发现了斯卡罗夫地致命弱点以后,他改变了主意,设下了一个恶毒的连环计。
在他们三人都还沉浸在与蒙巴的胜利联盟时,要出其不意地干掉其中一个并不难,真正困难的事情是把一场谋杀伪装成一次意外,以此来迷惑其他人。
李理做到了,做得很完美,但是即便如此,想第二次创造出一个适合刺杀的单对单机会仍旧变得几乎不可能,不用任何人提醒,斯卡罗夫和那罗绝对不会忘记自己肩负的使命,对阿里使节团突然间变得脆弱的防御力视而不见。
那么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某种过于强烈的、足以湮灭理智的感情——比如斯卡罗夫对弟弟的关爱。
拿度子爵的确是被看守在贵族院的临时庇护所,巴利并没有就这一点撒谎。因为他完全不需要撒谎,临时庇护所的防御,向来形同虚设——起码对于斯卡罗夫这个等级的武者来说,形同虚设。
如果不知道拿度子爵被关在哪里,以斯卡罗夫在蒙巴的人脉,几乎不可能有任何机会打听出来,级别低了不清楚,级别高了不肯说,斯卡罗夫只能在心急如焚的折磨中踏上归途,把这仇恨留到未来。
但是既然巴利厚道地提醒了斯卡罗夫,那么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譬如,临时庇护所是个什么地方?临时庇护所在蒙巴城的什么位置?临时庇护所是由哪个机构负责管理防御的?
这些问题,随便找个蒙巴的小吏就能打听出来,并且有无数种办法可以避免因为这些问题而受到怀疑。
这是一个机会,马上为弟弟报仇的唯一机会,李理和巴利共同为斯卡罗夫所准备的机会。
如果斯卡罗夫真的有情报上形容得那么疯狂,那么他根本不可能抗拒得了这种诱惑。但事实是,他忍住了冲动。
昨天夜里,李理一直没有休息,始终遥遥地锁定着斯卡罗夫的行动,看他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地折腾,看他终于躺到了床上,却始终没有闭上眼睛。
今天,阿里使节团已经踏上了归途,看起来这个连环计将要就此断掉。但是李理并不急,仅仅一个白天,他们走不出60里。
60里,对于一位10级武者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看到了斯卡罗夫昨夜的挣扎,现在的李理,真正拥有了必胜的信心。好忙,今天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了,吓死我了,还以为明天又要上演夺命狂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