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他不悦回头。
现在……不是去集上吧?她慌着扯着裙子的后摆。可是我这样……我这样会被人……
我叫你去就去。拓跋孤眼神无可辩驳。
她眼中的惊羞之色渐渐迷开,又收拢,低头应是。
他见她的可怜模样,伸手去脱自己外衫。还是那一件。他递给她。她像抓得救命稻草,顾不得说话,手忙脚乱地披上。
市集并不远,但拓跋孤还当真从未来过,所以到了集上,反要苏折羽带路。他的目光从街道两旁一家家检视过去,似乎这些做生意的铺子也会有什么歹意。
苏折羽熟门熟路地走到布庄柜台前,那本已热得懒洋洋的布庄姑娘一瞧见她,脸上立时绽出了笑意来,亲热地将旁边的布帘一掀:苏姑娘又来啦?这么热的天,快进来坐会儿吧!
苏折羽友善地一笑,偷偷回头拓跋孤,后者并没反对的意思。她也便对那姑娘点了点头,跨了进去,挽住帘子,等拓跋孤也走进。只听那姑娘已一叠连声向里面喊道,娘,娘,苏姑娘来啦!拓跋孤朝苏折羽轻轻一瞥:起来她到处的人缘竟都不错……?
布庄老板娘年纪已有四五十,一便是心灵手巧的妇人,见着苏折羽,也颇为高兴。好久没见你啦。她笑着了拓跋孤一眼。今天可真是难得呢,苏姑娘三天两头要给家里相公做衣裳,金凤便一直在想苏姑娘家相公不知是什么样,现下总算是见着了——快请坐吧!
苏折羽突然窘迫,忙摇头道,不是,柳嫂,我……
这边你常来?是拓跋孤打断她话。
对。苏折羽低眉,怯声。
哎哟,这位相公,您这一身,可不都是苏姑娘在我们这儿选的料子么!老板娘柳金凤笑道。苏姑娘对您的事儿,可不知道多上心,每回都要细细挑选,量了布来,都拿去亲自裁剪缝制,有时候仔细了几个整天才做出一件来。不过苏姑娘心思细,手也巧,来相公穿得很合适。也就难得有一回她急匆匆跑过来,说是让我做一身,我还心中奇怪,原来那一身却是做给她自己的——我算算,苏姑娘在我们这总也做了不下十几回衣裳了,就那一遭是给自己做的,还拣着说不用太好的料子——相公可真是好福气,这么好的媳妇,哪里去找!
苏折羽嗫嚅起来,又想说什么,拓跋孤却先笑了笑,开口道,她的手艺自然不能跟你们比,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要给我做新衣;她自己买得少,不正是老板娘你那身做得合适。
苏折羽涨红了脸。拓跋孤虽然不过是在贬低她,可是毕竟他没有直言否认柳金凤所误会的两人的关系,那一番话于是也就好似一种礼节性的口吻,俨然把她苏折羽当成了自己人一般地替她谦虚起来了。
柳金凤登时笑得花枝乱颤道,相公真会说话,今天又是要做新衣裳吗?
拓跋孤指指苏折羽道,今天给她做一身吧——多做几件也无妨,免得她又觉着委屈了。
柳金凤笑说道,哪里,苏姑娘那么好脾气的人,一颗心都在您身上了——也亏得您也这么关心她。
苏折羽此时的表情,她其实是在眼里的。以柳金凤的世故,她绝对不会不出来苏折羽其实更像是未出嫁的姑娘。她始终都是姑娘家的发式,说到自己也只说姓苏,并不提夫家姓氏,这并非嫁了人的女子的样子——只是她也得出来苏折羽对那些衣服的主人是种什么样的心思,那种仔细,那种流露出来的羞涩与暗喜,绝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问她,她说“我家主人”,于是柳金凤暗暗相信苏折羽恐怕是哪家大小姐嫁人时候陪侍过去的婢女。她暗暗叹惜,为她可惜与不值,因为这样一个年轻又貌美的女子仅仅是个下人,太不公平,可是今天她却突然惊奇:她的身上披得如此不合身的明明是她那个“主人”的裼衣,单只这一条足以证明她并不只是个下人吧!她苏折羽,又拓跋孤,很是感叹,心道她他时那羞怯的眼神明明还是初恋少女的青涩。以往也曾想过什么样人物能令这姑娘如此倾心,现在来——这男人竟真的值她如此?
苏折羽见她发呆,很是咳了一声,低声道,麻烦柳嫂了,不过,不过做一身应当就够了。就照上次的式样就行。
不多做几身吗?柳金凤了拓跋孤一眼,既然你家……你家相公都说了?
今天太晚了,我怕……
怕什么。拓跋孤道。你让她做着,改天我派人来取。你挑几个不同的式样,天天一样的,不心烦么?
苏折羽没有办法,只好向柳金凤使眼色,朝她要了花样的册子,乖乖地挑选起来。
拓跋孤坐在那里她半晌,不知为何竟变得恍惚起来。是的,他已了她一整天,但是此刻,这个坐在那里,怀着隐藏的喜悦挑选裁剪的苏折羽,却能够令他想起另外一个,曾带着同样表情挑选衣裳的女子。
他转开脸,着外面,阴明相间的霞色。
真的要十年了。他心中苦笑。假如他的心里还有一格温柔,那么那一格也已经死了,因为那一格他是留给一个人的,但这个人却永远留在了大漠里。
折羽。他招手。到这边来。
苏折羽心下微微奇怪,不过当然是顺从地拿了花样的册子,走了近来。柳金凤母女自然识得情境,笑嘻嘻地走了开去,自去忙活事情。
坐这里。拓跋孤瞥瞥旁边的空椅。
苏折羽答应,坐下。拓跋孤伸手将册子翻过。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