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话可说。难堪的沉默在电波中荡漾了不知多久,她忽然语气转为缓和,平静得如无事一般地问:“你把我爸爸怎样了?”
“我没有杀他。”我只得这样回答。
“他却因你而死。”
“不要那么武断。”我微微叹了口气,鼓足力气说:“许多事你不是那么明白。”
“为了巩固你的权力,你将会割裂华夏大地,拱手送给那些和族人,不是吗?”渚烟的语气里透出了万般不屑:“为了彻底地把一切从爸爸身边夺走,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了?”
她的消息果然灵通,即使出了这样大的变故,仍然瞒不了她。我只得把卖国之事推到一边,单独回答私人问题:“我针对的并非是你父亲。”
渚烟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她轻轻地问:“那是为了……当年我和影姐的事?”
我心头猛地一抽,语气立即变得冷硬了起来,低声说:“你没有资格提她。”
“她也是被你害死的。”渚烟一字一句地强调说:“当时我听到你作出的毁灭北都的提案,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可我还是没办法为她做任何事。但你明明可以,却选择了杀死她,毁灭那座历史名城。然后呢,现在又轮到了我,轮到了南都?”
“你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而已。当然,我想的事,你若想要明白,确实太辛苦了。”我按下心中的狂涛巨浪,慢慢地说道:“波澜已动,活着的人本来就要比早早死去的人承受更多的痛苦折磨。”
电话那头的渚烟又沉默了许久。过了好久,我几乎忍不住想出声询问她是否还在时,她忽然用清朗的声音说了一句:“你是有罪的。”
她说完后就挂上了电话。
没有时间感触少年情怀——我这样告诫着自己,一边召唤远远站在天台另一角的静唯过来,把手机给她要她去交还给谭康。现在我谁也不想见,只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养一会神。
中午时分,辛巴在新街口亲自押阵枪毙了那三个犯下抢劫杀人罪行的士兵,随即在电视台发表了电视讲话,抚慰市民不必惊慌,怪兽危机和其幕后黑手已经一网打尽,大家只需照常工作生活休闲赌博啃盐水鸭即可。随后,新任的南都GDI总长谭康下令各新闻单位腾出首页位置刊登南都GDI最新人事安排。他一直是在******高位坐着的,对下面的人事安排相当熟悉,也非常明白在这时候该如何平定局势,在舆论和网络控制上额外加强了人手。
各项措施落实下去后,南都的情况迅速平定了下来。本来GDI的政权更替便不关普通民众什么事,与他们相关的政府部门人员虽有更替,好在谭康安排的新人都是比较有能力口碑且熟悉业务的,没有激起什么乱子来。二十四日晚的扫荡行为把南都GDI前当权派的势力扫荡得非常干净,再加上严密的舆论控制,网络和市面上竟清净得让我觉得回到了九年前在忘忧城BBS上闲游的时候。这时候,华夏地区网络上最过火的言论不过是偶尔有几个腐儒酸溜溜地冒两句“城头变幻大王旗”之类的隐语而已。
南都这边的事按得很顺利,与和国人的讨价还价却不是那么一帆风顺。他们想要的太多,甚至想染指华北——那件事早在七月事件发生后就提过,美其名曰“帮助华夏人民清理原北都地区污染”。那么大的工程,自然要派工程队、家属和几万名保安过来。为了安全着想,大概还得修些城池工事。来了后要工作很多年,自然会有很多头痛脑热的病痛发生,从此就只能在华夏大地生根落叶,再也走不动了。归根结底,这个无私奉献的宏伟工程实在找不出与“移民裂土”的任何根本区别。所以这种事松不得口,真让他们那么干了,要不了多少时间,华北非给他们逐渐啃掉不可。当年南都GDI奋力顶住了压力,现在这种压力就得寒寒来承受,那实在是不好受,可气的是谈判中时常受到“你究竟为不为大和民族的利益考虑”这样的攻击语言,可把寒寒气得够呛。
谈判归谈判,对我方的威胁,他们始终没有停过。毕竟我们现在只在跟和国人谈。与提都斯关系特好且一贯骑墙、做事总慢半拍的欧洲人还罢了,一向相当低调的北美人忽然高调了起来,屡屡在GDI全球联合会上提出对我的特别调查申请和谴责议案,部分少壮派军界人士也提出了动用已经部署了大半的地球防御卫星系统讨伐驻留南都的雷隆多叛军的方案。虽然全球联合会那里表现出了比平时更严重的官僚作风,堆了十几个这样的议案拖着不审议,一时对我的全球联合会中央委员地位不至于构成威胁,也没发展到使用定点清除方案干掉我的程度,但那些家伙闹得那么凶竟然没有人阻止,不得不让人疑心是受了兼任北美GDI总长的全球联合会主席约翰.亚当斯的暗中指使。
但老亚当斯除了叫这些小虾米跳到前台大喊大叫并在全球联合会的提案受理台上堆出越来越高的申诉材料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行动。看来也是在等待镰仓那边的意见吧?毕竟,以那个地球防御卫星系统的攻击力,雷隆多军队已经不可能在主星上为所欲为。
顾虑到那个系统的杀伤力,司徒江海舰队迅速离开了地球圈,在月球轨道上待命。那个系统的设计性能足以同时抵挡两个行星攻击舰队的侵袭,即使我爆发神威,拉拢了从来就不属于我的十二舰队一起行事,也无法安全地如戴江南去年突降华沙那般抵达大气层内。半合法半非法地篡夺了南都政权之后,因为没有足够的实力对付这个防御系统,我也只有走政治路线这条路,希望能尽快将此事合法化,尽快地从这个防御系统的攻击范围内解脱出来。
该做的都在做,做事的人都很忙碌。而对于无所事事的我,所需要的只是等待。
南都的天气很糟糕,基本上一年只有两季。抵达南都解决危机事件时,刚好连下了几天大雨,天气晴朗凉爽。可毕竟已经到了五月下旬,没过得几天就暴热了起来,把早已习惯了雷隆多和太空四季如常气候的雷隆多士兵搞叫唤连天。过了一两周,竟然连辛巴都以“气温过高”为名要求撤回。可是此时时局微妙,我们以拯救南都之大义为名跑来,把这里的政局搅得底朝天,现在想拍拍屁股走人,只怕没那么容易!我苦笑着安慰道:“暂时忍耐。”
这一忍,就忍了两个半月!我带着静唯在南都的各大名胜都留下了自己的足迹,乃至附近的苏锡杭残存古迹都游遍了,穷极无聊时跑到长江里游泳横渡了两回,找报社的政治枪手刊登照片写专题报道,着实鼓吹了一回新世纪时代超人典范。但这些勾当干久了,也显得非常无趣。等到我和她拿着江南地图已经找不到一个还没去过的风景名胜、还没游过的热闹街市时,终于开始感受到龙困浅滩的痛苦。
在这期间,老约翰.亚当斯也曾邀请我到哈瓦那开会,共赏加勒比海风光。我当然不会傻到去赴这种鸿门宴,可又不好意思向他提出“这里好像没什么事了,你看是不是把天上的卫星挪开个几千公里,好让我回雷隆多主持前沿工作”这种显得胆怯遁逃的话,只得在南都拉着静唯一遍又一遍地充当人肉压路机的角色。
我俩压马路的工作成效极大,一直号称要突破圣将境界的静唯竟然没过半个月就叫喊出“关节痛死了,我要去住院”这种话来,每次都给我连拉带拽地才肯出门。为了补偿她关节磨损的损失,我不得不心痛欲死地屡屡破费为她买了无数女性用品,每次返回时帮她提满了口袋,每每有新派来值班的卫兵将我当成她的保镖或者是钓到的冤大头,企图把我拦在门外。
后勤部门发现我的信用卡越刷越没止尽,怀疑给不法分子盗了号,非常多事地把交易清单送到了寒寒那里。寒寒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女式包、鞋、衣服、内衣、帽子、化妆品、墨镜、饰品等等,不由哈哈大笑,给我打电话汇报情况时大大取笑了我一回。我唯有哀叹道:“小资女人杂志实在害人——如果不怕报复,我真想叫谭康把那些女人杂志社全部查抄了。”
多年后,回首往事,我竟然发现那是我这辈子跟一个女子一同逛街游玩最多的时光。
话说回来,在南都逛街购物确实比在三星时好得多。毕竟是区域性的中心城市,哪怕是高速发展的亚当斯也不能与之相比。问题是这种事情并不是我的爱好,即使是爱好,连着干六七十天,大罗金仙也挺不住了。我已经发现了一个不流血牺牲便判定天界武将等级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全部拉到南都来供吃供住不干活,专门安排逛街,看谁能挺到最后。
按这种办法来评定,我已经远远超过了静唯,达到了超圣将的地步。在这一点上,她也不得不服我,可是得这种名誉称号一点也不能让我高兴,因为总有种在笼子里翩翩起舞的感觉。
八月八日,和国那边终于来人了。
和国GDI总长鸣海浩之在位上赖了四届,现在已经八十四岁,老得走不动路了还死篡着权力不放。相对他,亚当斯老爷爷都算是年轻后生了。关于他有个著名的笑话,就是和国GDI轻易开不得全会,否则得开一辆救护车到会场,让他老爷爷躺在救护车的维生席上旁听。另外还不用配专职保镖——他四周总要围着十几个医务人员,有绝对充足的肉盾资源。
近五年以来,实际主持工作的都是和国GDI的总长助理龟井寿。这家伙在华沙之乱中曾受过郭光保护,对郭光印象特别好。见了我后,先仔细问候了郭光的情况,之后却对我不怎么热情。他坐得笔直,与我程序化地说了一阵套话之后,再次提出了华北的要求。这个口子连寒寒都不肯放给他,难道我还会让步不成?一阵唇枪舌战的交锋,双方大概都明白了对方的底线,开始谨慎小心起来。龟井寿又从侧面提了几个其他的不合理要求,都给我挡回去了。他毫不气馁,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