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将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终于确定没受伤,而后两人额头相抵,鼻梁碰在一起,久违的碰触。
雨水从武道的额头上流下来,顺势流到常跃脸上,带着对方残存的体温,最后汇聚成细细的一条,坠在脚下的泥地里。
常跃推了他一把,终究还是没舍得用劲:“别矫情,有人。”
武道笑着看他,还是分别时候那种笑,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似的:“他知道我们的事。”
还没来得及追问,常跃就感到他冰凉的唇贴上来,温柔地含住自己,他心里一软,也就接纳了他。雨水顺着流进两人口中,带着点儿苦,但好像也有点甜。
和武道一起出来搜寻的,就是他要接的那位战友,也就是张丽的丈夫。
原来老李送武道来的时候,益明县就已经过不去了。武道在这里下车,本来打算徒步进益明,却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自己的战友。
战友名叫康鹏,韧带受伤,准备跟武道去丰镇市医治。前几天雨太大,他害怕武道遭遇泥石流,于是提前出发了一步,两人正好在这个村子碰见。
在外没来得及寒暄,四个人连带一个小孩儿向村子里走去。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抵达村委会,才发现已经早晨六点多了,但是天依然黑压压得,看不出任何放晴的意思。
村里的电早已经断了,只有村委会的办公室里点着一盏丁点儿大的煤油灯。
据村长说,他们现在哪儿都去不了,唯一的一点储备,还是前两年防汛任务下来的时候,村委会采购的。几件救生衣,几捆绳子而已,别的没了。
更重要的是,青壮劳力都在外面打工,现在村里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只能坐以待毙,不知道什么时候含章河就要把他们这里淹了。
武道和康鹏刚才就是出去搜寻村民的,现在除了一个行动不便的孕妇,村里的所有人都聚在村委会想办法,但都是一筹莫展。
武道把常跃安置在屋子里,给他倒了热水,拿了毛巾给他擦头发,严肃地说:“这里离含章河太近了,所有人都要撤离,村里有四辆车,可以把人都带走,去开阔地带,等洪峰过去了再回来。”
常跃看了桌上的简易地图,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那图一看就是武道画的,他熟得不能再熟了。
但他还是否了武道的话,手指敲在桌子上,常跃环视周围的人:
“不能回来。这次洪水起码要两个月才能下去,房子都会塌。
你们一路走,必须一路告诉更多的人,让他们和你们一起撤离,等政府通知再回来。”
村长被他的话吓住了:“啥?!两个月?!”
常跃:“两个月。这是第一次洪峰,之后会更厉害,所有人都必须走。”他加重了语气。
有人质疑了:“你是怎么知道?”
常跃:“新闻上说的。”
村民们长时间没和外面接触,一个个都信以为真,只有武道放在常跃肩膀上的手收紧了。他来之前也在市里看过新闻,根本没人把这次洪水当成事儿。
常跃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余光看了武道一眼,常跃忍不住紧张起来,已经做好了被他反驳的准备。
但是他却没想到,武道默认了他的话,甚至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而是直接按他说的布置村里的工作。
村长早已经慌了神,支书不在,这时候全村人都听凭武道指挥。
武道让两个年轻人开车去接孕妇,那是村里唯一的一辆面包车,把座位拆了能坐不少人。
他们可以将孕妇直接送到车上,村里的女人和小孩儿都坐那辆车先走。
还有一辆小卡车,可以将剩下的人都带上。
头先的一辆车已经开走了,武道在院子里,带领其他人往卡车上搭雨棚。
这时常跃早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别提逃命,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但是环境简陋,他还是打起精神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插两句嘴。
康鹏拄着拐走到他身后,他的腿刚才在雨里泡了太长时间,伤口恐怕会溃烂地更加严重。
“你就是常跃?”
常跃转过身,康鹏冲他伸出手来:“谢谢你救了我妻子和女儿。”
“举手之劳。”
还真别说,康鹏和张丽还有些夫妻相,虽然言谈举止大不相同,但长相总让人觉得是个真诚善良的人。
康鹏:“要不是我受伤,武道也不会来,连累你冒险连夜赶来……”
常跃打断他:“没关系。我不是为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