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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像穿堂而过的风,轻飘飘,又带着无法让人忽视的气流。
陈清霁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
“一个猜测,不一定对,”梁逢雨原本以为,这个想法会一直被自己藏起来,永远不会有露头的一天,没想到,面对陈清霁,就莫名还挺好说出口的,“我可能不是老梁亲生的。”
就在这时,电梯“叮”一声到达楼层,出来一对紧紧搂在一起的年轻男女,看动作是等不及进房间门就想发生点什么,旁若无人,亲得那叫一个起劲,匆忙中显然也是没看清房间门号,一边亲一边把房卡往门把手怼,但门半点反应都没有。
要等这两人反应过来可能够呛,梁逢雨非礼勿视地收回视线,轻咳了下,把房门让出来,“要不,去阳台上说?”
她不像在开玩笑,但这个猜测也确实挺令人意外,陈清霁从墙边起身,带了几分正色,看着她,“你认真的?”
“骗你干嘛。”梁逢雨说。
酒店位于一幢大厦内,一十多层,阳台是封闭式,全落地的玻璃,往外就能看见临市游乐场的摩天轮,很近,发光灯管贴着轮轴,不时变幻色彩,显得很梦幻。
落地窗边放了两张休闲椅子,一张小茶几。
“你还记得青梧巷有个嘴很碎的老太太吗?”梁逢雨在椅子上坐下,慢慢说自己的思路,“头发花白,个子不高,夏天喜欢穿碎花短袖。”
陈清霁想了下,“住东边拐角那个?”
“嗯,”梁逢雨点点头,“最初是她告诉我的。”
这老太太算是青梧巷里一位名人,连陈清霁这种不关心八卦的都还记得。
据说她儿女都在外地,一个人住,平时也没什么人来看她,经常和一帮老太太聚在瓜藤下嗑瓜子,一边嗑,一边吐在地上,一边拿邻里琐事下菜。
反正一共几百户人家,谁家有点什么事被她知道,就等于全巷子都知道了。
有一年,清明节那天,老梁让两个小孩收拾一下,去公墓祭拜顾半青。四月份的北越总下雨,但那年罕见的是个阴天。
梁逢雨带好东西,先出门等他们,碰上那位老太太买菜回来,问她,“干嘛去啊小逢雨?”
虽然,青梧巷的大人们对这老太太避之不及,见面只是打个呵呵,半句话都不想多讲,但小孩子们是不知道的。
梁逢雨挺有礼貌,一字一句答,“我要去看妈妈。”
“哦,”老太太点点头,也没走,脖子伸了下,往屋子里看了眼,而后又低下头,一副逗她的语气,“小逢雨,你爸爸对你和弟弟,哪个比较好啊?”
大人们似乎都爱问这种无聊问题。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爷爷还是奶奶,他们对你更好,还是对你弟弟更好?
梁逢雨讨厌被问,一下就不喜欢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了,“当然是一样好了。”
也许是听出小姑娘话里的防备,老太太笑了笑,凑近,一副神秘派头,“我知道,肯定是对弟弟更好。不过没关系,奶奶教你一句,下次爸爸骂你,你就说——‘我找我亲爸爸去!’”
这个“下次”很快就来了。
梁逢雨小时候挺皮的,身为男孩子的梁星鸣反而安静点,所以,挨骂最多的也是她。就在清明节过后没多久,梁逢雨打了小朋友,又被幼儿园老师告了一状。
老梁气得不轻,小时候就会打人长大还得了,偏生梁逢雨还坚持自己没错,是对方先动的手,下次还敢。老梁血压蹭一下就上来了,开始满屋找鸡毛掸子,气势汹汹,看起来是真打算抽她一顿。
梁逢雨“哇”一声就哭了,半是害怕半是真委屈,眼泪止不住往外冒,“爸爸你不好!我要找我亲爸爸!”
当时,家里鸡飞狗跳,老梁一下就愣住了,都顾不上再装模作样吓她。
“我还记得他问的是,‘谁告诉你的’,不觉得有点奇怪吗,”梁逢雨顿了下,看向陈清霁,“如果这事儿是假的,按老梁的性格,当时气性上头,应该会说你去啊,去了就别回来。”
是有几分奇怪,不过,一句措辞而已,证明不了什么,陈清霁靠着椅背,眼神慢慢有点松驰,笑了下,“就因为这个?”
“不止。”梁逢雨带了几分认真,摇摇头。
小孩子对于“你不是亲生的”这种话,总是分外敏-感,再外向也不例外,吵架时“我要去找亲爸爸”的底气,很快被这种恐慌取代。晚上,梁逢雨躺在小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孤独。
好在,那老太太隔天就上门道歉,说自己是乱讲的。
慢慢的,梁逢雨也就遗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