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郡碧的及笄已过,申盛侯府马上忙碌起来,开始为申郡碧的出嫁做准备,纵然谭氏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在这种事上却不敢放松,亲自督促着姚氏与尉氏将一应嫁妆打点的妥妥当当。
府里头再忙,却也忙不到申郡茹的院子里来,她一如既往的低调,大多时候都呆在束高阁里,仿佛只有这样才不枉费老侯爷给她钥匙的苦心,而那本已经改变了内容的《偶游记》也被她不动声色的悄悄放回去,只等有心人将其取走。
七月已到了中旬,太阳不似六月里那般焦躁狂热,却也透着一股子想要把人憋死的闷气。
申郡茹进了束高阁,只呆了半刻便出来了,实在闷得厉害,根本坐不住,更别提专心看书了。
出了屋门,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外头空气依旧沉闷的很,仿佛还飘着些发霉的味道,令人心头不爽。
黄烛见她面上蔫蔫的,无精打采的模样,倒像是没睡好一般,遂道,“郡主,不如回房里歇会吧。”
她实在想不通郡主为何这么喜欢看书,又不去考女状元,天天看那么多书做什么呢?又闷又热的,实在无趣的很。
申郡茹摆摆手,“外头还有些凉风,在院子里走走吧。”
凉风拂面,的确比屋里舒畅了许多,至少心口不觉得那么烦闷了。
申元阳与汪氏已安全到达江南,兄妹相见,许是太过激动,也许是回光返照,舅舅的精神竟然也好了起来,姚氏自是要陪着的,寄来的信里也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虽短短几句,却也透着无数的担忧与不安。
不过这一路上平安无事,申郡茹提着的心倒也放下去稍许,总算没出事,但愿两人能平安归来。
“姨娘,您这是何苦呢?您这身子还没养好,外头的风又大,您偏要出来,万一落下毛病怎么好呢?”
不远处传来一阵低低的急促的劝解声,接着又是一声长叹,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化不开的浓愁,又夹着些嘲弄哼了哼,“养好身子做什么呢?还想再要个孩子吗?这一个保不住,难道下一个就能保住吗?这样不明不白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呢,你劝我做什么?我过得什么日子你还不知道吗?我这唯一的依靠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的好姨娘,您小点声吧,您还年轻,大老爷身体也强壮,孩子很快就会有的,您须放宽心才是。”
声音愈发清冷不屑,“呵呵,放宽心孩子就能回来了么?我倒是宁肯自己真的疯了,也好过这么半死不活。”
“姨娘,奴婢先扶您回去吧,不管您心里头怎么想,身子可是您自个儿的。算是奴婢求求您了。”
一阵接着一阵的长吁短叹过后,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申郡茹绕个弯,看着远远走去的两人,心头有些沉重,卢姨娘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虽有些自暴自弃,身体到底是好起来了。
只是到底是谁对她下的手呢?汪氏一走,再加上申郡碧的及笄,出嫁,府里的人竟像是把这件事遗忘了似的。
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黄烛低声道,“郡主,卢姨娘出事的那天,所有当值的丫头以及厨上煎药的人全都派人查过了,那几日都没有人出去,更没人接触过麝香,而且她们中的几乎没有独处过,这些人基本上都可以排除了。”
申郡茹略一点头,沉吟道,“正是这些才奇怪,什么人才能做得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呢?”
如果是姚氏,那也不可能不露出半点破绽呢?更何况,她从很久就派人盯着姚氏与申郡碧了,可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这件事,真的很奇怪。
她扶着黄烛的手漫无目的的缓缓而行,行至一处,抬头间,却见申郡姝正独自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一袭淡紫色衣衫,将她包裹其中,明明极其简单的样式,却将她衬得芳华无边高贵典雅,愣是将亭子周遭的鲜花儿都比了下去。
申郡茹禁不住低叹,美人之名果然不是虚的。侧了侧身子,正欲上前,目光扫向不远处一棵树后,忽的瞥见一抹乳白色的影子,仔细看去,认出乃是前几日遇到过一回的杜华庭。
心中着恼,她索性上前,不冷不热的唤道,“真巧啊,杜公子。”
杜华庭缓缓收回放远的目光,极有礼貌的朝后退两步,略躬身道,“郡主,好巧。”
申郡茹目光清冷,毫不客气的自他面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冷声道,“果然是很巧,可是本该在前院行走的杜公子怎会出现在后院里呢?”语中多了一丝讥讽,“莫不是去给祖母请安了么?”
杜华庭略抬头,抬眼瞧了瞧跟前似乎有些盛气凌人的小丫头,面上露出些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却又一本正经的道,“郡主所言极是,在下确实刚从芷院出来,恰遇到郡主,不知郡主有何见教。”
申郡茹不欲与之多言,声音愈发冷淡的哼了一声,“望公子自重,幸遇到公子的是我,若换做别人,只怕公子之行已害了人。”
杜华庭岂会听不出其中之深意?眼角不由自主的向凉亭瞟了瞟,神色忽然郑重起来,躬了躬身道,“多谢郡主提醒,郡主所言极是,在下的确不该在院中逗留,告辞。”
申郡茹冷声回道,“请便。”
然而当他自身边走过的时候,她蓦地感到一股清风拂面的凉意,似乎是从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般。
她沉默的望着他走远的背影,越来越觉得这人神秘难测,实在不该留在侯府里。
目光再转向凉亭,见申郡姝仍是毫无所觉的安安静静的坐在凉亭里,仿佛整个人都已从这世间抽离一般,气质愈发的高华。
申郡茹终是又一叹,纵然逼着她面对后宅的勾心斗角,纵然让她有了勇气面对这一切,然而她心里终究没有这些,到了如今,也不过是在她仙子一般的清澈内心里挖了一道污沟,于她而言,或许是一种更加残忍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