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个二十许的妇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男童,絮絮叨叨的对自家男人的灵位说着,脸上犹有未干的泪水。
等带来的纸钱烧完以后,妇人唤过身旁的儿子:“毛蛋儿,给你爹扣头。”
她身旁的儿子虎头虎脑,听到母亲的呼唤,他跪下重重叩了几个响头。
他抬起头,脸上全是郑重的神情,高声说道:“爹,您放心吧,毛蛋儿懂事了,以后会好好照顾娘亲。
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参军,像爹一样帮将军杀坏人!”
看着儿子,妇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以前儿子顽皮不懂事,连最近新开的乡堡社学都不愿意去,整天溜达到山上玩耍。
自从丈夫阵亡的消息传来,一夜之间,小小的人儿成熟了,主动上了社学,放学后更是帮着自己喂养牛羊,做做家务。
现在更是在父亲灵前,说出了照顾娘亲的话,还立下了参军的志向。
妇人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儿子长大了,忧的是儿子以后要去参军,为娘的舍不得啊。
妇人紧紧搂着儿子,贪婪的不舍得放下,像是眨眼间儿子就会长大,就会离自己而去。
上完香,妇人与儿子从忠心祠前堂朝内走去。
忠心祠是个规模很大的建筑群,内三门外三门,各个阁祠内,供奉着冠虏乡堡历次征战,战死将士的令牌。
总旗以上的将官,还有单独的院落供奉。
妇人带着儿子,沿途走过忠心祠各个阁祠,指着相公相熟的伙伴,对着儿子解释着他们的英勇事迹。
等他们从后面出了忠心祠,门外的扫祭人员,以及伤残退役的老兵,还有前来祭奠的百姓,全都恭敬的让开了一条路。
由伤残老兵老张带头,深深的向母子二人,行了一礼,此一礼,拜的是慷慨赴死的英灵,拜的是英灵家属的守节教子。
李乾身穿千户官衣,醉娘身穿诰命服饰,二人身后,刘宗敏,刘元芳,田见秀,塔天宝,宋献策,康健等所有文武,全都身穿官衣,神情肃穆,跟在老兵老张一起,朝着母子二人行礼。
妇人携儿子,还了一礼,眼中热泪涌出,却很是骄傲。
李乾亲自在香案上供上三牲祭品,点燃手臂粗香烛,醉娘与红娘子,阿依慕烧着纸钱。
军乐手奏起了《招魂》,灵官们念诵着经文,两排火铳手朝天放起了火铳。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讹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烁石些。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一夫九,拔木九千些。
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悬人以嬉,投之深渊些。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
归来!往恐危身些。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敦脄血拇,逐人伂駓駓些。
参目虎,其身若牛些。
此皆甘人,归来!恐自遗灾些。
魂兮归来!入修门些。工祝招君,背行先些。秦篝齐缕,郑绵络些。
招具该备,永啸呼些。”
忠心祠,不悔碑前,香火缭绕,令牌若隐若现,招魂声中,一阵风轻柔吹过,英灵入驻。
李乾怔怔的看着,手臂伸开,让轻柔的风,从指缝中穿过,耳中,仿佛响起一声声呐喊。
“头儿,兄弟我先走一步了!——”
“忠心祠,不悔碑,我来了!——”
“兄弟们,咱们今日同去忠心祠!——”
“正该如此,大丈夫死则死矣,何来辱没祖宗投降之举?——”
“哈哈,一路上被追的窝火,要不是需要将舌头送回去,老子早就不耐烦逃窜,轰轰烈烈战死多好!——”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一起战死一起魂归忠心祠,一起第功茂实,勒碑刻铭!——”
“哈哈,痛快,痛快!兄弟们,随我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