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縍仍旧站在水池当中,抬头望着楚瀚,眼神中带着难言的失望和愤怒,激动地道:&ldo;喋瀚,你当初不要我,因为我是个可怜的白痴。现在又为什么不要我?&rdo;
楚瀚转过身,说道:&ldo;你还是个孩子。走,我送你回家。&rdo;
咪縍掩面哭了出来,泣道:&ldo;你是个傻子,大傻子!你不要我,我妈妈怎么会让我跟你走?&rdo;楚瀚道:&ldo;我可以带你离开苗地,但我并无心娶你。&rdo;咪縍顿足道:&ldo;为什么?为什么?你嫌我丑,嫌我蠢笨,还是嫌我是苗族巫女?&rdo;
楚瀚定下神来,说道:&ldo;都不是。咪縍,你说得对。我不该留在此地。我早就该走了。&rdo;他喘了口气,又道:&ldo;无论如何,喋瀚都会帮你帮到底的。你放心吧。&rdo;
咪縍睁着泪眼望向他,眼神中满是质疑和失望。楚瀚转过头去,不再望向她。
咪縍一顿足,爬出水池,穿上衣服,举步向寨子飞奔而去。楚瀚没有跟上,只听见她的啜泣声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楚瀚仰望天际,一轮满月已升至半空。他吁出一口长气,知道动手必得在今夜。他打定主意,事成之后,他就要立即离开苗寨巫族这阴森诡异的所在。他打点起精神,回到草寮,从床底下翻出早已准备好的工具:数条绳索、竹棍、铁钩、布袋和百灵钥。他知道要对付擅长毒物的苗族巫女,酣梦粉和夺魂香之类的药物定然无效,只能全靠飞技和取技的真实本领。
他知道其他苦力回到草寮时,多半已喝得烂醉,不会留意自己不在屋里,但他仍放了一堆稻杆在床上,用薄被盖起,假作自己睡在床上。之后他便悄然离开,如影子般飘过十里长的田间小路,来到苗寨之外。
他潜伏在寨口,等候许久,见到咪縍踽踽独行,幽幽地吟唱着惆怅的失恋之歌,回到寨子。楚瀚望着她面上的泪痕,心中不禁怜悯:这个可怜可悲的小姑娘,从小就得掩藏自己的聪慧灵巧,装疯卖傻,受尽虐待,忍尽耻辱,过着非人的日子。如今她的母亲生命受到威胁,她若失去母亲的保护,连这一点点卑微的生存之机都将失去。一旦巫王被害死,彩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咪縍。咪縍为何会对自己露出本来面目,又为何三番两次要献身给自己,自是因为她知道情势已到了紧急关头,她若得不到自己的倾心相助,下场将会极惨。
楚瀚叹了一口气。他不需要咪縍献身,便已决定要帮她。眼下形势,彩是他和咪縍共同的敌人,即使咪縍没有向他恳求,他也将出手对付彩。
他缓缓潜入寨中,过去一年中,他几乎每夜都潜入巫族的寨子,早将寨中的方位勘察得一清二楚。苗寨中的巫女一共有四十八人,其中八人是老婆子,主要工作是服侍其他巫女以及照顾幼巫;十八人是十三岁以下的幼巫;其他二十二人则是成年巫女。这二十二个巫女分别住在不同的吊脚楼,相互间隔得甚远。诸女各有职司,各有地盘,不相侵扰,同时也互相防范。巫王所住的吊脚楼位于寨子的正中央,楼房最高最大,但也最朴素,只有黑白两色。楚瀚曾听一个往年曾是巫王男宠的苦力说起,这是因为巫王的推举意味着巫女之间的自相残杀,意味着无数极负才能的巫女们无辜丧命,因此巫王的住处也被称为&ldo;丧宅&rdo;,表示哀悼之意。
彩身为巫王的长女,乃是巫王以下最有权威的巫女,王不见王,因此她所住的吊脚楼位于山坳之旁,离巫王的&ldo;丧宅&rdo;十分遥远。这时楚瀚悄悄来到彩的吊脚楼外,飞身上了楼顶,悄声倾听。夜色深沉,如他所料,楼中毫无声响,没有任何呼吸之声。楚瀚又听了半晌,确知屋中无人,便一个翻身,钻入屋中,静立半晌,轻步来到屋子左侧,俯身去摸地上,摸到一块铁板。屋中昏暗,他从怀中掏出百灵钥,摸到锁孔,轻轻插入,闭上眼睛,专心开锁。他在胡家学艺时,舅舅每回吃饭前都让他开十个各式各样繁复的锁,开完了才能吃饭,因此开锁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苗人所用的锁虽与中土有异,却并不更加难开,不到半刻,楚瀚便将锁打开了。
他托起铁板,伸手掏出一个竹篮子,篮中满是木盒。楚瀚忽然感到一股冲动,想伸手将木盒全数打开来瞧瞧。他才伸出手去,心中实时一凛,赶紧拉过挂在胸口的血翠杉,放在鼻边闻嗅,让脑子清醒过来,才勉强克制住了。他将木盒一一放入预先准备好的布袋,将铁板放好,用百灵钥锁上,才悄悄离去。
楚瀚来到彩的屋子时刚好无人,并非他运气好,而是他早已发现了彩的起居规律:每当月圆时,彩月事到来,怕寒畏惊,总会去女伴处过夜,让她们替她煨被暖脚,相拥而眠。楚瀚知道月圆之夜彩一定不在屋中,因此最好的出手时机便是在当天夜里。彩的蛊种全都藏在屋中的铁板之下,平时并不上锁,巫女们互相尊重敬畏,极少敢去碰触别人的蛊物,因此从未有失窃之事。但彩生性谨慎,出门时总将铁板锁上,钥匙贴身而藏。她当然不会想到,自己的一把小锁,又怎挡得住天下第一神偷的百灵钥?
第四十七章苗女之歌
楚瀚得手之后,便悄悄离开彩的吊脚楼,来到巫王的住所,想尽快将蛊物交给巫王,自己也好早日脱身离开。却见巫王的屋中仍有灯火,并传出人声。楚瀚心中好奇,悄悄攀上吊脚楼旁的大树,往屋内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