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晶晶陶醉在爱情的幸福中。更让她幸福无比的是,她肚子里有了动静,先是隐蔽地生长,然后一天天隆起来,身体骤然增加了四十多斤。不能上班了,她的肚子像个巨大的皮球,只有请假回家,躺在家里的小床上。林高友沏茶端水,像个佣人似的,还时不时爬过来,伏在她的肚子上支楞起耳朵听。
他信心十足地说,没错,是儿子。
为什么一定是儿子呢?她问。
林高友的孩子,当然是儿子。
我也喜欢儿子,我要让他将来上大学。
不行!林高友的儿子只能去当兵。
就要让他上大学!
好吧,让他到部队读大学吧。
红晶晶这才笑了,带着儿子上大学的幸福憧憬,她让林高友找来剪刀和红纸,咔嚓咔嚓,剪刀不断地脆响,细碎的纸屑纷纷飘落,像天女散花,落在她浑圆的肚皮上。不大会儿,聪颖的红晶晶剪好了一幅宝宝图,鲜艳夺目地张贴在床头上。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在里下河人民医院妇产科,红晶晶生产过程中出现了大麻烦,她的胎盘未能随婴儿正常滑出,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来,止都止不住。医生找到林高友,惊慌失措地要他签字,他把钢笔甩到医生的脸上,然后把红晶晶抱在怀里,一串串的泪水,滴在她苍白如纸的美丽脸颊上。
恍惚之中,红晶晶感觉到丈夫眼泪的咸涩,浑身变得像红色的羽毛,被风吹起来,飘啊飘,一直飘到了空中。生命总在一个灵魂消失之后,才会降生的,所谓生生不息,死亡中孕育着生命,就是这个道理。她请求主治医生,把孩子抱过来让她看一眼。果然被林高友说中了,真的是儿子。此刻,红生弱小得像受伤的猫咪,被结结实实包裹在棉絮之中,脸像她,其它的则像林高友。望着儿子那团粉色的小圆脸,她幸福地笑了。这是母亲留给儿子的最后一丝笑容。
日薄西山,林高友扛着一大捆柳条,丧魂落魄地回了家。
8、红生参军
更新时间2010-07-0405:06:32字数3750
征兵工作结束后,里下河武装部召开庆祝大会。会议议程安排得俗不可耐,先是县委书记讲话,接下来县革会主任、武装部长讲话,这些头头脑脑都讲完了,主持人还要罗小月讲几句。她是接兵部队负责人,不讲不行。盛情难却,她简简单单说了几分钟,总算讲完了。最后是武装部政委作总结,这家伙挺能吹的,话匣子一拉开,收都收不住。
罗小月寻了个借口,悄悄离开了会场,打电话向县武装部借了一辆吉普车,决定去看望爸爸的老战友林高友叔叔。林高友这个名字,她从小就不陌生,爸爸、妈妈还有英主任,一直把他挂在嘴边。她知道这位林叔叔和他们是老战友,还知道他在战场上救过爸爸的命。每回爸爸提到他,总是心事重重,满面阴郁的样子。她猜这其中,一定隐藏着一段复杂的历史故事。
这些天,英主任连续打了几个电话过来,要她抽时间去看望林高友。昨天,她和公社人武部的吴干事打好招呼,要他作陪,今天一起到西牌楼新兵田狗子家走访,她也顺便看望一下林高友叔叔。今天上午,吴干事突然打来了电话,说他被县委抽调了,参加另一个公社的计划生育突击检查,一星期后才能回来。无奈,她只好单独家访了。新兵家访并不复杂,听听家属们的意见,向他们介绍一些部队的基本情况。当然了,这当中还有一个重要环节,那就是&ldo;验名正身&rdo;,防止出现人为差错。
武装部司机是个粗壮结实的老兵,一口流利的苏北话标准而地道。在漂亮的女连长面前,老兵殷勤而热情,不但主动替罗小月打开车门,还帮她把沉甸甸的旅行袋从招待所扛出来。旅行袋大得有些夸张,从车门内根本塞不进,老兵只好打开后箱门,总算解决了问题。旅行袋内装着香烟和几瓶茅台酒,还有英主任爱人陈阿姨准备的新毛毯、棉大衣什么的。临来里下河之前,爸爸还拿了五百块钱,装在一个信封内,让她一并转交林高友。刚才下楼,她又往信封内添了一百块。她知道林叔叔在爸爸和英主任心目中的份量,更何况,他还是爸爸的救命恩人。一百块钱对她来说不是小数字,她一个普通连职干部,每月工资加补贴,只有七十多块。也算她的一片心意吧。
汽车出了县城,石子路也到了尽头,汽车底盘底下,是弯弯曲曲的沙土路。老式吉普车引擎噪音大,车内弥漫着浓郁的汽油味。乡村公路多年失修,路况糟糕透了,越野车小船似的摇晃起来,车上的罗小月像麻袋一样,被抛来抛去。还好,老兵车技娴熟,不时避开那些坑坑洼洼,才没让她从车内颠出去。
凛冽的北风中,植物的叶子褪落了,树冠上光秃秃的,只有树梢还在风中晃荡,发出尖厉的鸣音。四处河网密布,纵横交错,河水没有结冰,清悠悠的。农家依河岸而居,清一色的砖瓦泥屋,屋脊两端犄角一样弯曲起来。满眼都是那种格子田,绿油油的春麦波浪起伏,犹如一扇锦绣玉翠的绿屏。与南方的红土地绝然不同,广袤的苏北平原永远是黝黑色的,仿佛笼罩在湿润的气息之中,给人以清纯宁静的浸染。她发现自己喜欢这里了,特别是那些格子田,像小学生练字的米字格,很有趣,感觉之前来过这儿。她想。也许是梦里来过吧,要不然,就是在电影里看到过的,反正眼前的一切,给她强烈的似曾相识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