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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黄静风狠狠地想了一想，摇摇头说：&ldo;我怎么没觉得我有你说的什么天赋呢？&rdo;

&ldo;不错啦。&rdo;段石碑把梨核哐啷一声又扔进了铜盆里，&ldo;别以为中国人多基数大，就什么人才都有，不信咱们数数在中国有几个够条件做断死师的：第一是不怕尸体的，这基本上就淘汰12亿9千万了；第二是不怕我的，我的意思是在午夜见到陌生人出现在太平间而没有尖叫的，这又得淘汰999万；第三是能无意中说出一句话就断人生死的，这又得淘汰9990人吧‐‐我数学不大好，还剩多少人？&rdo;

数学也不大好的黄静风掰着指头算了半天：&ldo;好像……还剩10个人吧？&rdo;

&ldo;你瞧瞧！&rdo;段石碑一拍大腿，&ldo;我在13亿人中找到你，这有多么的不容易啊！&rdo;

黄静风望着他，同情地点了点头：&ldo;有个问题我能问问吗？&rdo;

&ldo;你说。&rdo;

&ldo;断死师这个职业，我听起来还不错，历史悠久、色彩神秘、但是‐‐他到底有什么用啊？或者我说得再直接一点，你说这是个职业，可是我怎么觉得不是啊，比如你现在告诉我说，我过两天要死了，我不大嘴巴抽你一顿也就罢了，总不至于给你钱，再说声谢谢吧？&rdo;

段石碑眯起眼睛嘿嘿笑了两声：&ldo;傻小子，给我们钱的，当然不是要死的那个人，而是盼着他死的那些人啊。&rdo;

黄静风嘬了两下腮帮子：&ldo;您能再说明白点儿吗？&rdo;

&ldo;这个世界上，总有人盼着别人死，比如儿子盼着老子死了能继承遗产……每个人的死，都像是在拥挤的公交车上让出了一个座位，旁边一大堆站着的人都眼巴巴地盼着呢，明白了么？&rdo;

黄静风想了想说：&ldo;差不多吧……我觉得你说总有人盼着别人死，这话有道理。&rdo;

段石碑一笑：&ldo;你心里也盼着某个人死‐‐对么？&rdo;

地上的影子颤抖了一下。

尽管太平间设置在医院的地下室，尽管太平间只有一扇门通往外面，但是黄静风来这里工作的第一天，就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夜最深的时候，冷不丁，会有一阵很低的冷风从地面上掠过，起初他以为是一双手在脚面上拂了一下，定睛一看却只看到自己的影子，两三次以后，他看到有灰尘打着旋儿往门外滚，也听到极细切的飕飕声、才怀疑那是风的作用。他很好奇，这里怎么会有空气流动呢？就站在门口拦了一下那风，结果突然间一阵眩晕，险些倒在地上。后来才从老工友那里得知，太平间里的风，阴气极重，是挡不得的，他问老工友：要是再有风刮起该怎么办，是缩到墙角还是坐在椅子上把腿尽量抬高？老工友说你要一动不动，让那阴风感觉不到这屋里有活人，它就会自己走掉……

此时此刻，虽然没有阴风吹过，但他的影子还是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ldo;你心里也盼着某个人死‐‐对么？&rdo;

向着冰柜一瞥。靠里面一竖排、最下面那扇柜门，严丝合fèng地关着，没有一点空隙。

柜门右下角，嵌着一张标识牌，上面写着&ldo;t-b-4&rdo;。

黄静风粗粗地喘了一口气，瞪着段石碑说：&ldo;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确实，很多人都盼着别人死，但断死师又不是职业杀手，聘请一个断死师到底有什么用？难道做儿子的把你请到他老爹的病床前，让你看他老爹一眼之后，告诉他&lso;你爸一个月之内必死&rso;，然后人家就把钱塞给你？&rdo;

&ldo;我还是拿公交车举例吧，比如一个座位上坐着个老头，他的旁边站着四五个人，有的站在他对面，有的站在他侧面，都盼着他赶紧下车。如果老头起身之后往侧面走，无疑站在他正面的那个就能抢到座位，如果老头起身之后往正面走，那么站在他侧面的那个一屁股就可以溜到座位上去。在这种情况下，假如我们来告诉这四五个人中的某一个，那老头将在什么时间、选择哪条路径下车，他岂不是就可以挪动身体抢到最佳位置，在老头起身的一瞬霸占那个座位吗？&rdo;段石碑得意地撸了一把络腮胡子，&ldo;我告诉一个儿子，他老爸一个月之内必死，他就有充足的时间，在他老爸弥留之际篡改遗嘱，霸占全部财产；我告诉一个老公，他的老婆半年之内必死，他就可以抓紧给他老婆上个保险，等他老婆翘辫子之后拿着一大笔钱迎娶小三‐‐你想想看，这些人哪个不得拿我们断死师当爷供着？&rdo;

黄静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ldo;这个医生也会干啊，医生不是都会告诉家属‐‐快点准备一下后事吗？&rdo;

&ldo;现在的一些医生，连救人都够呛，何提断死？！&rdo;段石碑轻蔑地一笑，&ldo;况且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你以为你上周五早晨梦遗似的流露出了一点天赋，就能做一个断死师了？做梦！一个合格的断死师，不仅要具备大量的专业知识，接受严格的观察力训练，更要反复地实践，你说这人三更死，阎王不能五更收，达到百分之百的准确率，才能吃这碗饭！&rdo;

他歇了歇，接着说道：&ldo;再说了，一个医生即便是预测一个人将要死亡，也多半是那患者躺在病床上只有出没有进的气儿，而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快死了。断死师可不一样，断死师要能在各个地方：人行道、过街天桥、公厕、自助餐厅、时尚晚宴、t型台下……预测出一个人的死亡，这个人可能是《健与美》杂志评选出的年度健美先生、电视台上夸夸其谈的营养学家、红光满面的企业老板，总而言之看上去完全一副健康长寿的样子，但是我们要从他的只言片语、举手投足中看出，死神的阴影已经从后面悄然拥抱了他……&rdo;

说完这番话，段石碑像一个在宴席上酒足饭饱的贵宾，从椅子上站起身，抻了抻筋骨：&ldo;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那咱们就说好了，你跟我学做断死师，后天开始上课。&rdo;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ldo;说好了&rdo;的，黄静风稀里糊涂地搔了搔后脑勺：&ldo;后天在哪里上课啊？&rdo;

段石碑本来撑开嘴巴打个酣畅淋漓的哈欠，听完这话竟生生噎了回去，想了想说：&ldo;在一个环境跟这里差不多，只是所有尸体都是站着的地方‐‐算是道作业题，你自己猜吧，猜不出来说明你对死亡的认识程度还不够，那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后天早晨8点半，在离这里最近的上课地点，我等你，超过一分钟我就走。&rdo;

&ldo;我想你大概还留了一道作业题给我吧？&rdo;黄静风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