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周氏不免心头生出了忧虑来。若是那丫头没死,只是烧坏了脑子,以后难免要委屈了二儿子娶了个傻子。若是死了,倘若另行婚配,娶那正当门户家里头的姑娘,只怕娘家厉害,不但要浪费银子,只怕往后也要不太平。
可若是再买了女子来,还是要花费银子。如今太平盛世,卖儿卖女的却也不多,价钱自然是高了些。似那丫头那般长得好,又能干的,只怕也要许多银子。
万般无奈下,周氏极其不情愿的叫王如宝去寻了村里头的郎中。
那郎中姓叶,医术极好,听说还曾在王庭里头侍奉过,是后来犯了事儿,被驱逐出王庭,才辗转来了这王家庄,落户求生。
叶郎中是王家庄里头极少数的,很是怜惜潘小桃的善心人儿。听着周氏一旁絮叨,叫他开些便宜的药就成了,心知这周氏是不舍得铜板,便开口道:&ldo;是小病,用不了几味药材,只需三枚铜板便可。&rdo;
周氏一听便乐了,忙叫王如宝取了三枚铜钱出来,给了叶郎中。
好在潘小桃虽是平日里吃糠咽菜的过得极是辛苦,但底子还是不错的,吃了正经的汤药发一发,那病竟是好了大半儿。
潘小桃这病,不过是急火攻心,悲痛过度所致,然则她素来刚强,那死的又是她心里极是怨恨的父亲,是以过了一夜,那梗在心里头的心结,便去了一大半儿。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偏那周氏还胡乱给她灌了汤药,才加重了她的病情。如今有了叶郎中妙手回春,自是药到病除。
这日叶郎中又来给潘小桃把脉,见得潘小桃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心里顿感欣慰。嘱咐了潘小桃几句,便起身要走。潘小桃忙挣扎着要起身相送,被叶郎中伸手按住。
却见那叶郎中怜惜地看着潘小桃,温声说道:&ldo;你好生歇着,你婆婆那里你莫要担心,我会同她讲好,叫你这几日莫要操劳,只安睡养病。至于那汤药,你也放心,回头我叫童儿熬制好了,再送了来给你喝。&rdo;
潘小桃是知道叶郎中是个有本事的人,便也不问叶郎中预备要怎么同那周氏交涉,只点点头,乖巧道:&ldo;我听叶伯伯的话。&rdo;又扯住叶郎中的衣袖,满是诚恳地说道:&ldo;多谢叶伯伯大恩大德,小桃如今身无长物,不能报答叶伯伯,等以后寻了机会,定会涌泉相报的。&rdo;
叶郎中听罢欣然一笑,伸手在潘小桃头顶抚了抚,便转身离去。
潘小桃自是卧床养病,然而樊氏那里,却是又怒又气,恨不得立时提了一把刀,冲进那柴房里头,了结了那小贱人的一条命。而这怒气的根源,究其根本,却也不过是因为潘小桃病了,那原本是潘小桃干的活计,如今尽数落在了她的肩上。
虽然这些活计在潘小桃未曾被卖进王家的时候,都是她做的,但是自打潘小桃来了,便被她一点一点全都推给了潘小桃去做。那时候潘小桃年纪小,又是初来乍到,面皮子嫩,自然被樊氏欺负了去。
周氏并不管底下两个儿媳如何分配活计,只要活计有人干,她便没话要说。后头看着潘小桃做起活来,比樊氏又快又好,便愈发抿了嘴不做声。樊氏自此便逍遥自在起来。
都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搁在樊氏身上,便是清闲日子过惯了,再叫她过上以前那活计繁重的苦日子,可真真儿是要了她的命。而那樊氏本就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心里头愤恨不平,便开始消极怠工起来。
这一日,王如春因着工地里不上工,便赖在床上睡了一上午。醒来时便觉腹中饥鸣如鼓,推开被褥下了床,瞥了眼屋角的滴漏,正是该吃午饭的时间,顿觉自己醒来的时候正是恰到好处。
然而去了灶间一看,樊氏正握着一把干豆角,按在案板上切,一面切,还一面喋喋不休的咒骂。
王如春的脾气哪里饶得过那樊氏,见着饭食未好,那樊氏又嘴里头不干不净的,上前便是一顿好打。樊氏脸上刚刚有些消退的淤肿登时又肿了老高,一条腿也被王如春狠狠踹了几脚,疼得厉害。
王如春板着脸咒骂道:&ldo;你这该死的懒婆娘,往日里这个时辰饭菜已经上桌,不过是这几日叫你做了几顿饭,你便喋喋不休,还拖拖拉拉迟迟做不出来。我且告诉你,两盏茶后饭菜若还是不好,我便拿了外头廊下的扁担,一扁担打死你,也好再娶一房美貌勤快的妻室来。&rdo;
吓得樊氏立时拖着一条又酸又疼的腿立在那案桌前,手下的菜刀也快了起来,与方才懒洋洋,拖拖拉拉的模样相比,倒像是换了一个人。
也不过养了三两日,潘小桃便又开始起身干活了。周氏听得那叶郎中的交代,心里也怕那潘小桃病体未曾痊愈,干多了活计,再落了病根,以后于子嗣不利,便嘱咐那樊氏,以后家里面的脏衣物,都由她来清洗。田里的活,也由她做。
樊氏自然不依,虽是怕极了那周氏,仍旧唯唯诺诺道:&ldo;这事儿原先都是小桃的活儿,怎的如今要儿媳来做?&rdo;
周氏自是晓得这大儿媳是个又懒又馋的人,狠狠瞪了她一眼,道:&ldo;小桃没来的时候,这事儿却又是哪个做的?&rdo;
自然是樊氏做的,&ldo;可是自打小桃来了后,这活计就是她……&rdo;樊氏被周氏一呵斥,便垂下了头,但嘴巴并不停歇,仍旧小声的辩解,然而周氏却没耐烦去听,截断了话茬,厉声道:&ldo;如今叫你做你就做,再多嘴多舌,便叫老大休了你。&rdo;
这威胁便厉害了,樊氏吓了一跳,不禁瞪圆了眼睛。在这王家虽是整日挨打,可万一被休回了家去,凭着自家亲爹那好面子的性儿,哪里还有活路给她。于是忙垂眉耷眼儿,转身往灶间里头去了。
☆、第007章(修)
寒冬腊月的天气,潘小桃虽是不用洗衣,田里的活儿也暂时不用她去操持,但喂猪喂鸡捡柴扫地,却仍旧是她在做。
毕竟是生了场病,不过两日的功夫,潘小桃明显清减了不少。便是往日合身的衣服,如今也变得宽松。
去得后山林子里,崔长生已是在这里守了两日,他是听说了潘家的事儿,后来又在净水潭左等右等等不来潘小桃,倒是等来了骂骂咧咧,边洗衣服边诅咒的樊氏来。
崔长生躲在大石块后头,听樊氏喋喋不休从头骂到尾,虽是听她咒骂潘小桃很是生气,然则却是知道了潘小桃卧病在床的消息,心急如焚,却又因记着潘小桃的话,不敢翻了墙去看她。
如今终于瞧见了人,一时乐坏了,疾步上前,一手扯住潘小桃的衣袖,虽是满面惊喜,却因着过分激动,唇瓣翕合了半晌,也未曾说出半句话来。
见崔长生如此模样,潘小桃苦涩了这么几日的心,终于觉察出了一丝丝甜味儿来,抿抿唇,笑道:&ldo;叫你惦记了,我没事,你莫要担心。&rdo;
崔长生只把头狠狠点了几下,憋了许久,才道:&ldo;桃妹妹,我想你。&rdo;
潘小桃的脸瞬时便红了。
崔长生又将潘小桃上下一番打量,脸上的喜色便淡了,颇有些忧愁地道:&ldo;桃妹妹,你瘦了许多。&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