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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第1页）

绿林此日逢娇冶，红粉从今遇险危。

却说陈大郎自从妻、舅去后十日有余，欧公已自归来，只见崇明又央人寄信来，说道：&ot;前日褚敬桥回复道叫外甥们就来，如何至今不见？&ot;那欧公夫妻和陈大郎，都吃了一大惊。便道：&ot;去已十日了，怎说不见？&ot;寄信的道：&ot;何曾见半个影来？你令岳母到也好了，只是令爱、令郎是甚缘故？&ot;陈大郎忙去寻那载去的船家问他，船家道：&ot;到了海滩边，船进去不得，你家小官人与小娘子说道：&039;上岸去，路不多远，我们认得的，你自去罢。&039;此时天色将晚，两个急急走了去，我自摇船回了，如何不见？&ot;那欧公急得无计可施，便对妈妈道：&ot;我在此看家，你可同女婿探望丈母，就访访消息归来。&ot;他每两个心中慌忙无措，听得说了，便一刻也迟不得，急忙备了行李，雇了船只。第二日早早到了崇明，相见了陆氏妈妈，问起缘由，方知病体已渐痊可，只是外甥儿女毫不知些踪迹。那曾氏便是&ot;心肝肉&ot;的放声大哭起来。陆氏及邻舍妇女们惊来问信的，也不知陪了多少眼泪。

陈大郎是个性急的人，敲台拍凳的怒道：&ot;我晓得，都是那褚敬桥寄甚么鸟信！是他趁伙打劫，用计拐去了。&ot;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忿气走到褚家。那褚敬桥还不知甚么缘由，劈面撞着，正要问个来历，被他劈胸揪住，喊道：&ot;还我人来！还我人来！&ot;就要扯他到官。此时已闹动街访人，齐拥来看。那褚敬桥面如土色，嚷道：&ot;有何得罪，也须说个明白！&ot;大郎道：&ot;你还要白赖！我好好的在家里，你寄甚么信，把我妻子、舅子拐在那里去了？&ot;褚敬桥拍着胸膛道：&ot;真是冤天屈地，要好成歉。吾好意为你寄信，你妻子自不曾到，今日这话，却不知祸从天上来！&ot;大郎道：&ot;我妻、舅已自来十日了，怎不见到？&ot;敬桥道：&ot;可又来！我到你家寄信时，今日算来十二日了。次日傍晚到得这里以后，并不曾出门。此时你妻、舅还在家未动身哩！我在何时拐骗？如今四邻八舍都是证见，若是我十日内曾出门到那里，这便都算是我的缘故。&ot;众人都道：&ot;那有这事！这不撞着拐子，就撞着强盗了。不可冤屈了平人！&ot;

陈大郎情知不关他事，只得放了手，忍气吞声跑回曾家。就在崇明县进了状词；又到苏州府进了状词，批发本县捕衙缉访。又各处粉墙上贴了招子，许出赏银二十两。又寻着原载去的船家，也拉他到巡捕处，讨了个保，押出挨查。仍旧到崇明与曾氏共住二十余日，并无消息。不觉的残冬将尽，新岁又来，两人只得回到家中。欧公已知上项事了，三人哭做一堆，自不必说。别人家多欢欢喜喜过年，独有他家烦烦恼恼。

一个正月，又匆匆的过了，不觉又是二月初头，依先没有一些影响。陈大郎猛然想着道：&ot;去年要到普陀进香，只为要求儿女，如今不想连儿女的母亲都不见了，我直如此命蹇！今月十九日呈观音菩萨生日，何不到彼进香还愿？一来祈求的观音报应；二来看些浙江景致，消遣闷怀，就便做些买卖。&ot;算讨已定，对丈人说过，托店铺与他管了。收拾行李，取路望杭州来。过了杭州钱塘江，下了海船，到普陀上岸。三步一拜，拜到大士殿前。焚香顶礼已过，就将分离之事通诚了一番，重复叩头道：&ot;弟子虔诚拜祷，伏望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使夫妻再得相见！&ot;拜罢下船，就泊在岩边宿歇。睡梦中见观音菩萨口授四句诗道：

合浦珠还自有时，惊危目下且安之。

姑苏一饭酬须重，人海茫茫信可期。

陈大郎飒然惊觉，一字不忘。他虽不甚精通文理，这几句却也解得。叹口气道：&ot;菩萨果然灵感！依他说话，相逢似有可望。但只看如此光景，那得能勾？&ot;心下但快，那一饭的事，早已不记得了。

清早起来，开船归家。行不得数里，海面忽地起一阵飓风，吹得天昏地暗，连东西南北都不见了。舟人牢把船舵，任风飘去。须臾之间，飘到一个岛边，早已风恬日朗。那岛上有小喽罗数目，正在那里使枪弄棒，比箭抡拳，一见有海船飘到，正是老鼠在猫口边过，如何不吃？便一伙的都抢下船来，将一船人身边银两行李尽数搜出。那多是烧香客人，所有不多，不满众意，提起刀来吓他要杀。庞大郎情急了，大叫：&ot;好汉饶命！&ot;那些喽罗听是东路声音，便问道：&ot;你是那里人？&ot;陈大郎战兢兢道：&ot;小人是苏州人。&ot;喽罗们便说道：&ot;既如此，且绑到大王面前发落，不可便杀。&ot;因此连众人都饶了，齐齐绑到聚义厅来。陈大郎此时也不知是何主意，总之，这条性命，一大半是阎家的了。闭着泪眼，口里只念&ot;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ot;只见那厅上一个大王，慢慢地踱下厅来，将大郎细看了一看。大惊道：&ot;元来是吾故人到此，快放了绑！&ot;陈大郎听得此话，才敢偷眼看那大王时节，正是那两年前遇着多须多毛。酒楼上请他吃饭这个人。喽罗连忙解脱绳索，大王便扯一把交椅过来，推他坐了，纳头便拜道：&ot;小孩儿每不知进退，误犯仁兄，望乞恕罪！&ot;陈大郎还礼不迭，说道：&ot;小人触冒山寨，理合就戮，敢有他言！&ot;大王道：&ot;仁兄怎如此说？小可感仁兄雪中一饭之恩，于心不忘。屡次要来探访仁兄，只因山寨中多事不便。日前曾分付孩儿们，凡遇苏州客商，不可轻杀，今日得遇仁兄，天假之缘也。&ot;陈大郎道：&ot;既蒙壮土不弃小人时，乞将同行众人包裹行李见还，早回家乡，誓当衔环结草。&ot;大王道：&ot;未曾尽得薄情，仁兄如何就去？况且有一事要与仁兄慢讲。&ot;回头分忖小喽罗：宽了众人的绑，还了行李货物，先放还乡。众人欢天喜地，分明是鬼门关上放将转来，把头似捣蒜的一般，拜谢了大王，又谢了陈大郎，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如飞的开船去了。

大王便叫摆酒与陈大郎压惊。须臾齐备，摆上厅来。那酒肴内，山珍海味也有，人肝人脑也有。大王定席之后，饮了数杯，陈大郎开口问道：&ot;前日仓卒有慢，不曾备细请教壮士大名，伏乞详示。&ot;大王道：&ot;小可生在海边，姓乌名友。少小就有些膂力，众人推我为尊，权主此岛。因见我须毛太多，称我做乌将军。前日由海道到崇明县，得游贵府，与仁兄相会。小可不是铺啜之徒，感仁兄一饭，盖因我辈钱财轻义气重，仁兄若非尘埃之中，深知小可，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如何肯欣然款纳？所谓&039;士为知己者死&039;，仁兄果为我知己耳！&ot;大郎闻言，又惊又喜，心里想道：&ot;好侥幸也！若非前日一饭，今日连性命也难保。&ot;又饮了数杯，大王开言道：&ot;动问仁兄，宅上有多少人口？&ot;大郎道：&ot;只有岳父母、妻子、小舅，并无他人。&ot;大王道：&ot;如今各平安否？&ot;大郎下泪道：&ot;不敢相瞒，旧岁荆妻、妻弟一同往崇明探亲，途中有失，至今不知下落。&ot;大王道：&ot;既是这等，尊嫂定是寻不出了。小可这里有个妇女也是贵乡人，年貌与兄正当，小可欲将他来奉仁兄箕帚，意下如何？&ot;大郎恐怕触了大王之怒，不敢推辞。大王便大喊道：&ot;请将来！请将来！&ot;只见一男一女，走到厅上。大郎定睛看时，元来不别人，正是妻子与小舅，禁不住相持痛哭一场。大王便教增了筵席，三人坐了客位，大王坐了主位，说道：&ot;仁兄知道尊嫂在此之故否？旧岁冬间，孩儿每往崇明海岸无人处，做些细商道路，见一男一女傍晚同行，拿着前来。小可问出根由，知是仁兄宅眷，忙令各馆别室，不敢相轻。于今两月有余。急忙里无个缘便，心中想道：&ot;只要得邀仁兄一见，便可用小力送还。&ot;今日不期而遇，天使然也！&ot;三人感谢不尽。那妻子与小舅私对陈大郎说道：&ot;那日在海滩上望得见外婆家了，打发了来船。好弟正走间，遇见一伙人，捆缚将来，道是性命休矣！不想一见大王，查问来历，我等一一实对，便把我们另眼相看，我们也不知其故。今日见说，却记得你前年间曾言苏州所遇，果非虚话了。&ot;陈大郎又想道：&ot;好侥幸也！前日若非一饭，今日连妻子也难保。&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