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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酒罢起身，陈大郎道：&ot;妻父母望眼将穿。既蒙壮士厚恩完聚，得早还家为幸。&ot;大王道：&ot;既如此，明日送行。&ot;当夜送大郎夫妇在一个所在，送小舅在一个所在，各歇宿了。次日，又治酒相饯，三口拜谢了要行。大王又教喽罗托出黄金三百两，白银一千两，彩缎货物在外，不计其数。陈大郎推辞了几番道：&ot;重承厚赐，只身难以持归。&ot;大王道：&ot;自当相送。&ot;大郎只得拜受了。大王道：&ot;自此每年当一至。&ot;大郎应允。大王相送出岛边，喽罗们己自驾船相等。他三人欢欢喜喜，别了登舟。那海中是强人出没的所在，怕甚风涛险阻！只两日，竟由海道中送到崇明上岸，海船自去了。

他三人竟走至外婆家来，见了外婆，说了缘故，老人家肉天肉地的叫，欢喜无极。陈大郎又叫了一只船，三人一同到家，欧公欧妈，见儿女、女婿都来，还道是睡里梦里！大郎便将前情告诉了一遍，各各悲欢了一场。欧公道：&ot;此果是乌将军义气，然若不遇飓风，何缘得到岛中？普陀大士真是感应！&ot;大郎又说着大士梦中四句诗，举家叹异。

从此大郎夫妻年年到普陀进香，都是乌将军差人从海道迎送，每番多则千金，少则数百，必致重负而返。陈大郎也年年往他州外府，觅些奇珍异物奉承，乌将军又必加倍相答，遂做了吴中巨富之家，乃一饭之报也。后人有诗赞曰：

胯下曾酬一饭金，谁知剧盗有情深

世间每说奇男女，何必儒林胜绿林！

卷九宣徽院仕女秋千会　清安寺夫妇笑啼缘

诗曰：闻说氤氲使，专司夙世缘。岂徒生作合，惯令死重还。

顺局不成幻，逆施方见权。小儿称造化，于此信其然。

话说人世婚姻前定，难以强求，不该是姻缘的，随你用尽机谋，坏尽心术，到底没收场。及至该是姻缘的，虽是被人扳障，受人离间，却又散的弄出合来，死的弄出活来。从来传奇小说上边，如《倩女离魂》，活的弄出魂去，成了夫妻。如《崔护渴浆》，死的弄转魂来，成了夫妻。奇奇怪怪，难以尽述。

只如《太平广记》上边说，有一个刘氏子，少年任侠，胆气过人，好的是张弓挟矢、驰马试剑、飞觞蹴鞠诸事。交游的人，总是些剑客、博徒、杀人不偿命的无赖子弟。一日游楚中，那楚俗习尚，正与相合。就有那一班儿意气相投的人，成群聚党，如兄若弟往来。有人对他说道：&ot;邻人王氏女，美貌当今无比。&ot;刘氏子就央座中人为媒去求聘他。那王家道：&ot;虽然此人少年英勇，却闻得行径古怪，有些不务实，恐怕后来惹出事端，误了女儿终身。&ot;坚执不肯。那女儿久闻得此人英风义气，到有几分慕他，只碍着爹娘做主，无可奈何。那媒人回复了刘氏子，刘氏子是个猛烈汉子，道：&ot;不肯便罢，大丈夫怕没有好妻！愁他则甚？&ot;一些不放在心上。

又到别处闲游了几年。其间也就说过几家亲事，高不凑，低不就，一家也不曾成得，仍旧到楚中来。那邻人王氏女虽然未嫁，已许下人了。刘氏子闻知也不在心上。这些旧时朋友见刘氏子来了，都来访他，仍旧联肩叠背，日里合围打猎，猎得些樟鹿雉兔，晚间就烹炮起来，成群饮酒，没有三四鼓不肯休歇。一日打猎归来，在郭外十余里一个村子里，下马少憩。只见树木阴惨，境界荒凉，有六七个坟堆，多是雨淋泥落，尸棺半露，也有棺木毁坏，尸骸尽见的。众人看了道：&ot;此等地面，亏是日间，若是夜晚独行，岂不怕人！&ot;刘氏子道：&ot;大丈夫神钦鬼伏，就是黑夜，有何怕惧？你看我今日夜间，偏要到此处走一遭。&ot;众人道：&ot;刘兄虽然有胆气，怕不能如此。&ot;刘氏子道：&ot;你看我今夜便是。&ot;众人道：&ot;以何物为信？&ot;刘氏子就在古墓上取墓砖一块，题起笔来，把同来众人名字多写在上面，说道：&ot;我今带了此砖去，到夜间我独自送将来。&ot;指着一个棺木道：&ot;放在此棺上，明日来看便是。我送不来，我输东道，请你众位；我送了来，你众位输东道，请我。见放着砖上名字，挨名派分，不怕少了一个。&ot;众人都笑道：&ot;使得，使得。&ot;说罢，只听得天上隐隐雷响，一齐上马回到刘氏子下处。又将射猎所得，烹宰饮酒。

霎时间雷雨大作，几个霹雳，震得屋宇都是动的。众人戏刘氏子道：&ot;刘兄，日间所言，此时怕铁好汉也不敢去。&ot;刘氏子道：&ot;说那里话？你看我雨略住就走。&ot;果然阵头过，雨小了，刘氏子持了日间墓砖出门就走。众人都笑道：&ot;你看他那里演帐演帐，回来捣鬼，我们且落得吃酒。&ot;果然刘氏子使着酒性，一口气走到日间所歇墓边，笑道：&ot;你看这伙懦夫！不知有何惧怕，便道到这里来不得。&ot;此时雷雨已息，露出星光微明，正要将砖放在棺上，见棺上有一件东西蹲踞在上面。刘氏子模了一模道：&ot;奇怪！是甚物件？&ot;暗中手捻捻看，却象是个衣衾之类裹着甚东西。两手合抱将来，约有七八十斤重。笑道：&ot;不拘是甚物件，且等我背了他去，与他们看看，等他们就晓得，省得直到明日才信。&ot;他自恃膂力，要吓这班人，便把砖放了，一手拖来，背在背上，大踏步便走。

到得家来，已是半夜。众人还在那里呼五叫六的吃酒，听得外边脚步响，晓得刘氏子已归，恰象负着重东西走的。正在疑虑间，门开处，刘氏子直到灯前，放下背上所负在地。灯下一看，却是一个簇新衣服的女人死尸。可也奇怪，挺然卓立，更不僵仆。一座之人猛然抬头见了，个个惊得屁滚尿流，有的逃躲不及。刘氏子再把灯细细照着死尸面孔，只见脸上脂粉新施，形容甚美，只是双眸紧闭，口中无气，正不知是甚么缘故。众人都怀俱怕道：&ot;刘兄恶取笑，不当人子！怎么把一个死人背在家里来吓人？快快仍背了出去！&ot;刘氏子大笑道：&ot;此乃吾妻也！我今夜还要与他同衾共枕，怎么舍得负了出去？&ot;说罢，就裸起双袖，一抱抱将上床来，与他做了一头，口对了口，果然做一被睡下了。他也只要在众人面前卖弄胆壮，故意如此做作。众人又怕又笑，说道：&ot;好无赖贼，直如此大胆不怕！拚得输东道与你罢了，何必做出此渗濑勾当？刘氏子凭众人自说，只是不理，自睡了，众人散去。刘氏子与死尸睡到了四鼓，那死尸得了生人之气，口鼻里渐渐有起气来，刘氏子骇异，忙把手模他心头，却是温温的。刘氏子道：&ot;惭愧！敢怕还活转来？&ot;正在疑惑间，那女人四肢已自动了。刘氏子越吐着热气接他，果然翻个身活将起来，道：&ot;这是那里？我却在此！&ot;刘氏子问其姓名，只是含羞不说。

须臾之间，天大明了。只见昨晚同席这干人有几个走来道：&ot;昨夜死尸在那里？原来有这样异事。&ot;刘氏子且把被遮着女人，问道：&ot;有何异事？&ot;那些人道：&ot;原来昨夜邻人王氏之女嫁人，梳壮已毕，正要上轿，猛然急心疼死了。未及殡殓，只听得一声雷响，不见了尸首，至今无寻处。昨夜兄背来死尸，敢怕就是？&ot;刘氏子大笑道：&ot;我背来是活人，何曾是死尸！&ot;众人道：&ot;又来调喉！&ot;刘氏子扯开被与众人看时，果然是一个活人。众人道：&ot;又来奇怪！&ot;因问道：&ot;小姐子谁氏之家？&ot;那女子见人多了，便说出话来，道：&ot;奴是此间王家女。因昨夜一个头晕，跌倒在地，不知何缘在此？&ot;刘氏子又大笑道：&ot;我昨夜原说道是吾妻，今说将来，便是我昔年求聘的了。我何曾吊谎？&ot;众人都笑将起来道：&ot;想是前世姻缘，我等当为撮合。&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