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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正顽得高兴，却见李嬷嬷拄着拐从那边过来，宝玉只得迎上前问好，李嬷嬷道：&ldo;哥儿，我特为进园来找你，为有几句话要嘱咐你，我们往你屋里说话去。&rdo;说着便过来拉宝玉的手。宝玉忙侧身避过，笑道：&ldo;既这样，妈妈请屋里说话。&rdo;早打前头走了。

迤逦进了怡红院，袭人等都请安问好，敬上茶来。李嬷嬷便道：&ldo;我从小奶了你这么大，如今看你越发出息了，我也觉得放心。只是你那个不知冷热、不肯穿厚衣裳的毛病儿，多早晚才改呢，如今天气一日三变，你只记不得替换，刚吃过饭，茶也不喝一口，就跟丫头们在园子里胡闹，又跳又叫，只管张着口说话，若是呛了风，或是积了食，可怎么着呢。&rdo;又问宝玉近来身上可好，记着吃药不吃，年节下又喝了多少酒，老爷最近可曾教训等语，宝玉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

李嬷嬷忽又滴下眼泪来，道：&ldo;大年节下的，我也没什么给你压腰，这双鞋是我几个晚上点灯熬油，眍着眼做的，针线自然不及那些小姑娘们细巧，可也千针万线，结实着呢。你穿上试试跟不跟脚儿。&rdo;宝玉那里看得上，也只得道谢，命袭人收了。李嬷嬷又催着只要他试穿，宝玉只得穿上，又走了两步。李嬷嬷这方满意了，又向袭人道：&ldo;花姑娘，从前我老婆子有什么言长语短的，别往心里去，只当我人老昏耄，不知好歹吧。&rdo;袭人忙笑道：&ldo;这说的是那里的话?我来的时候还小，哪不是你老人家言传身教，手把手儿的调教。再忘不了你老人家的。

李嬷嬷又挨个儿点着屋中丫头的名儿，叮嘱了好些话，众人也都胡乱答应，笑道：&ldo;你老人家放心，他如今这么大了，再不会叫自己饿着冻着就是。况且我们这么些人，又不是死的瞎的，虽不及你老人家周到有经验，却也伏侍了这许多年，什么不知道?&rdo;李嬷嬷道：&ldo;你们嘴上说的好听，我最知道你们都是欺软怕硬的，遇着二奶奶那样声严厉色规矩大的，便怕的通跟畏猫鼠儿一般;遇着宝玉这脾气柔和没刚性儿的，便眼里没主子，只知自吃自顽，那里还想得到伏侍?这些年来，他别说打，就是骂你们一半声儿也总没舍得。便是那年茜雪出去，也并不是为的宝玉恼他，原是他妈得了治不好的病，在太太面前再三再四的求告，让他出去伏侍几天。谁料没两三天，竟忽然转急症烧穿了肺死了。老太太听了，说怕他进来，过了病气给人，连身价银子也不要就放他出去了。我从前只当宝玉合我怄气，为一碗茶撵了他出去，委实冤枉了他。&rdo;麝月笑道：&ldo;阿弥陀佛，这屋里可出了青天了。宝玉蒙冤了这些年，到今儿才得还了清白。&rdo;说得众人都笑了，都道：&ldo;说起来，这屋里的冤案还少吗?也不在这一出上，多喒也都得李奶奶带头打伙儿理一理才好呢。&rdo;那李嬷嬷唠唠叨叨，又说了许多车轱辘话，这方慢腾腾的去了。

宝玉笑道：&ldo;好个讨厌的老货，今日额外多话。&rdo;袭人却因曾经母丧，未免上心，作疑道：&ldo;他不是来辞路的吧?&rdo;宝玉道：&ldo;什么叫辞路?&rdo;袭人道：&ldo;你没经过这些事，所以不知道。这原是民间巷尾的俗话，说老人临大去之前，趁着还能走动的当儿，都要到那平日记挂的亲朋戚友跟前探访一回，告个别，留句话，若有往日结下的疙瘩，能解的就分解几句，若是遇着疼爱的小辈，还要送点东西做念想儿，就算是辞行了，所以叫辞路。&rdo;麝月&ldo;哎哟&rdo;一声道：&ldo;听你说的情形，果然有些像。莫不是李奶奶要&ldo;话到嘴边，赶紧打住。袭人也觉忌讳，遂道：&ldo;许是我多心，李奶奶最惦记宝玉，老人家到年节下格外话多，也是有的。&rdo;

那李嬷嬷早又往凤姐处去了，凤姐也刚进房不久，正与平儿分果子，见了李嬷嬷，忙起身让座，又叫丰儿拿篮子装果子与李嬷嬷带回去给孙子吃。李嬷嬷便坐下道：&ldo;前些日子听说奶奶身上不好，我一直想着来看看，白不得闲儿。且时常也有些病症，不得出来。今儿特来看看奶奶，气色倒还健旺。&rdo;

凤姐笑道：&ldo;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年节下偷懒脱滑罢了。&rdo;李嬷嬷道：&ldo;我知道奶奶嘴里虽是这样说，实情必不如此。若不是大病，断不肯不管事的。我每日家常说，这府里亏得是有奶奶，上上下下，谁不知奶奶和宝玉是老太太心上最顶尖儿的人，偏偏两个人的脑筋天上地下，奶奶这样精明能干，宝玉偏是顾头不顾尾，望远不望近的。叫我怎么放心得下?&rdo;凤姐笑道：&ldo;妈妈不放心宝玉，只管常进来看他就是了。再闲了陪老太太抹抹牌，何等逍遥自在。正是厨房里有才送来的小羊肉，妈妈盛一盘子拿家去吃。&rdo;李嬷嬷抻了抻衣裳两角，又无端端摸一摸鬓角，摇头叹道：&ldo;老了，吃不动了，不但这边的槽牙全都松了，胃里也不克化，上月里同儿子媳妇吃了回酸菜山鸡锅子，拉了几天肚子，站也站不起来。前两天，倒又忽然想糯米团子吃，腆着我这老脸向老太太讨了二斤碧糯来，撵着媳妇儿做了，又吃不动，白便宜了我那小孙子。&rdo;

一时贾琏回来，李嬷嬷便出去了。凤姐见贾琏急急忙忙的换衣裳，心中有气，脸上却带笑说：&ldo;刚回来，又是要那里去?&rdo;贾琏道：&ldo;薛老大请我喝酒，说是来了几个许久不见的好朋友，难道不去么?不但今儿要去，明、后两天也都有一连串的席呢，再过两天我还要还个小东道，竟没闲银子。你若有，先借我一二百两使使，等有了还你。&rdo;凤姐笑道：&ldo;你少拿银子的事堵我，打量我怕借给你钱，就不问你的行踪了，是这个主意不是?娘娘上月里指著名儿夸奖薛大姑娘，又赏了许多东西，瞧那意思是要给宝玉赐婚;我看老太太心里打的是另一番主意，这件事倒有些两难的。薛大哥哥请你坐席，若提起这些事来，你说话千万小心。&rdo;贾琏道：&ldo;我什么不知道，还要你嘱咐。倒是你每日跟姨妈、表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话留些神，别再像从前那样乱开顽笑，把话说满了，倒不好回旋的。&rdo;

凤姐低头想了一回，叹道：&ldo;单是我有这样想头吗?阖府里谁不说宝兄弟跟林妹妹这一对，是天生地设，再没差错的。谁想得到宝姑娘进宫的事竟没准呢。打从那年端阳节，落选的信儿下来，娘娘又赏了宝姑娘那些东西，我再没说过那些笑话了。果然娘娘要存了这份心，想必太太也是愿意的，只碍着老太太不好提出，只怕后面还有的饥荒要打呢。&rdo;

贾琏笑道：&ldo;人人都说你是个女诸葛，原来也有算不准的事么?&rdo;说着换了衣裳，又忙忙的走了。这夜仍是三更后方回来，便宿在秋桐处。

次日起来，俟贾琏出了门，凤姐往上房打了个转，仍旧回来，径往秋桐房里来说：&ldo;太太急着要一件东西，说是二爷收着，他平日放贵重东西的箱子在那里?快打开了让我找找，太太还等着回话呢。&rdo;秋桐道：&ldo;二爷的贵重东西，不都在奶奶房里收着吗，怎么倒往这里来找?&rdo;凤姐冷笑道：&ldo;你二爷这一向都住在你这里，他的贵重东西，自然是也都在你这里，难道他会舍得丢在房里吗?&rdo;平儿也说：&ldo;你若有钥匙，就快些拿出来，赶紧帮着找找吧，太太还等着二奶奶回话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