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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ldo;你又是瞎说。&rdo;

他们正在这里软语缠绵，只听见花啦啦一阵响，好像打翻了许多东西。接上又是一阵叫骂的声浪，院子里外就闹成一片。梨云脸都吓变了色，两只手紧紧的握着杨杏园的手，把她一句苏白急出来了，只是说&ldo;骇得来&rdo;。杨杏园生怕出了什么缘故，也是呆呆的望着。却是阿毛进来说：&ldo;不要紧，客人闹房间，一会子就好了。

杨老爷何不出去看看，倒是一出好戏。&rdo;杨杏园听了这话，当真站在院子里看。只见对面房间里，门帘子也撕下了，窗户也打掉了，有三四个穿军衣的马弁，正把刚才看见的那个福建人，按在地下，要撕他的下衣。这旁边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华服少年，脸子倒生的白净，他操着一口天津话，在那里乱骂，说道：&ldo;好兔崽子！我把你这死三八羔子当个人，你反割起九爷的靴腰子来。你也不给我打听打听，九爷是谁？可是你好欺负的！我不给你家伙瞧，你也不知道九爷的利害。&rdo;说着，就对班子里的人说：&ldo;我收拾了他，再来收拾你们这班龟爪子。你先去给我买一筒蜡来，我要给这兔崽子尝尝洋蜡的味。&rdo;这时，这个福建人，被三四个马弁按在地下，又哭又喊。听见说要给他洋蜡尝尝，心想无论是否打口里吃下去，总有点不好。这一急非同小可，不由得拚命的叫起救命来。正在这难解难分之际，外面跑进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来，这人穿一身不中不西的衣服，满头的头发烫着刺猥似的，毛蓬蓬的一团。她听见那福建人叫救命的声音，不由分说，走上前来，就将那华服少年抓住，说：&ldo;我也不要命了，和你拚了罢。&rdo;这华服少年，虽然是个男子，身子本来淘得虚了，加上这个妇人，又是拚了命的，如何吃得住，一个不提防，被那妇人推在地下。那妇人趁势想过去将少年按住，那少年来一个鲤鱼跌子势，抓着妇人的衣服一跳，跳起半截身子。但是妇人两只手，已按在少年的肩膀上，往前一推，两个人又纠住一团。那几个马弁，只得放了那福建人，前来解围。那福建人又过来和那个人助阵。这六七个人，走马灯似的，在满屋子里打得落花流水。这班子里的龟奴鸨母，哪里敢过来劝。约莫有十分钟的工夫，一阵皮鞋响，有七八个护兵，和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抢了进来。那汉子喝护兵，把打架的人劝开，对着那少年喝道：&ldo;好东西！你又在这儿闯祸。&rdo;就将那少年痛骂了一顿。这时那妇人披了头发，坐在地上，带哭带骂，只是说：&ldo;脸也丢尽了，命也不要了，要和他闹到老帅那里去，拼他一拚的。&rdo;那福建人坐在一张沙发上，喘息着一团，对那妇人道：&ldo;不要紧，现在八爷来了，我们夫妇专请八爷发落。&rdo;便对那汉子道：&ldo;我对你们令弟，没有什么错处。他今天在这种地方，这样羞辱我们，叫我们怎样混？&rdo;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汉子道：&ldo;你别哭，都是咱们老九不好。咱们是好朋友，决不能够叫你吃亏。我设法子替你找个缺，情亏理补就得了。&rdo;那福建人听了，给他找个缺，心里一喜，和那汉子请了一个安。揩着眼泪笑道：&ldo;那末，要请八爷快点发表才好啊。&rdo;杨杏园看见这个情形，料着没有事了，仍就回到梨云屋子里去，因问阿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毛道：&ldo;这也是玉凤不好。那个年纪轻的，人家都叫他秦九爷，是秦八爷的兄弟。他在玉凤身上实在是花钱不少。&rdo;杨杏园道：&ldo;哪个八爷？&rdo;阿毛道：

&ldo;就是你们常说的秦彦礼。&rdo;杨杏园道：&ldo;啊，这九爷是他的令弟。今天怎样打起来了？&rdo;阿毛道：&ldo;那个长子福建人程武贵，他原是个老边务，从前总是他陪着九爷来。近来几天，这福建人忽然和玉凤发生关系起来，就不和秦九在一处走了。偏是事要发作，今天程武贵来的时候，小秦打电话到他家里去找他，他太太亲自接的电话，说是这里来了。小秦就打电话与玉凤说话。玉凤要是说在这里，以他老边务的资格而论，一个人来走走，也不算什么，她又偏说不在这里。谁知这小秦放心不下，过了一会，他又叫马弁假托旁人的名字，打了电话来问。恰好是程武贵亲自接的电话。小秦看见这个情形，以为玉凤和福建人勾通了，把他当免桶。年纪轻的人，这一股子酸劲，怎样捺得住，所以他就跑着来打架了。那个妇人就是程武贵的太太，说是她还有外号，叫什么&lso;一块钱&rso;。后来带许多护兵来的那是九爷的哥哥，天字第一号的红人秦八爷。&rdo;杨杏园道：&ldo;他怎样知道这里打架？&rdo;阿毛道：&ldo;也都是班子里私自打电话找来的救兵。要不是他们来得快，这福建人还有得吃苦呢！&rdo;杨杏园道：&ldo;我说这福建人好像见过哩，原来是他啊。这一出戏，叫我倒足足看了一个钟头。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rdo;

梨云听见说他要走，便在衣架上，硬把杨杏园的帽子抢在手里，背着手拿在身子后头，笑着说道：&ldo;你办的差事，第一天就要请假！&rdo;杨杏园操着那半生半熟的苏白说道：&ldo;慢慢交哟！&rdo;再要说第二句，已经说不上来。梨云笑道：&ldo;你这个苏州话，谢谢罢。我看见许多北边人，没有游到三天胡同，就要说苏州话，僵着一块舌头，说得人怪肉麻的。你何必也学这个怪样子。&rdo;杨杏园笑道：&ldo;那末，以后免除了罢。可是我办事的时候到了，我要走，望你准我请一天假。&rdo;梨云拉着杨杏园的手道：&ldo;我今天许你走，你明天可不许失信。&rdo;杨杏园连答应几个&ldo;是&rdo;，便伸手去接帽子。梨云道：&ldo;你别忙，我替你戴，你且坐下来。&rdo;杨杏园只得坐下，梨云便紧紧的靠着杨杏园站着，取下头上的小牙梳，和杨杏园理头上的分发。杨杏园的鼻尖，正擦着梨云胸面前的衣服，只觉得柔情荡魄，暗香袭人，未免心涉遐思。

梨云把他的头发理好，他还是呆呆的坐着。梨云笑道：&ldo;你在想什么？早就急着要走，这会子又不忙了。&rdo;杨杏园省悟过来，不觉一笑，便四处找帽子。梨云问找什么，他说找帽子。梨云对他的娘姨笑道：&ldo;你看，这人难道疯了，头上戴着帽子，倒四处去找。&rdo;杨杏园一摸，可不是帽子在头上吗？不觉哈哈大笑，也没有工夫再去和梨云纠缠，匆匆的就到报馆里来。

第三回消息雨声中惊雷倚客风光花落后煮茗劳僧这时，何剑尘看见他满面春色，心想这位先生有点情魔了，我且蒙他一下。因问道：&ldo;我刚才打电话催你，你上哪里去了？&rdo;杨杏园随口答道：&ldo;朋友家里去了。&rdo;

何剑尘道：&ldo;有点不对罢？&rdo;杨杏园笑道：&ldo;我实告诉你，我到梨云那里去了来的，我还听见许多新闻呢。&rdo;他便把所见所闻，略略说了一说。何剑尘道：&ldo;秦九爷的事罢了，这位上大森里教书的教员，倒是有趣。怪不得如今大学校的教员，都是一班情种子，这风流案恐怕是层出不穷了。&rdo;杨杏园道：&ldo;这路人对肉欲两字，当然极力发挥，不过风流二字，我看他们还未必尽然。&rdo;何剑尘道：&ldo;你指望陶情风月，就是我们这班斗方名士干的吗？其实他们造的口孽，比我们是有过之无不及，我且给你看两首诗。&rdo;杨杏园看罢道：&ldo;你这诗是哪儿来的？怕是花报上的材料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