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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第1页)

第四十回等到酸心频吟梅子令何堪寓目先苦女郎身杨杏园先是愣住了,及至醒悟过来,也为之失笑,原来琴声停止,花还在手上呢。梅双修笑着低声对李冬青道:&ldo;妙极,先看他们怎样说?&rdo;那边杨杏园也笑道:

&ldo;这倒巧,那边桌上,绕了一个圈圈,没有人临着。一到这边,破题儿第一,我就碰上了。&rdo;何剑尘拿起酒壶,和杨杏园斟满了一杯酒,说道:&ldo;说你的令,时间只有三分钟呢。&rdo;杨杏园望着酒杯子,低头想了一想,说道:&ldo;我有了一个,凑合着罢。&rdo;便念道:

《红楼梦》,清夜悠悠谁共?《九更天》,离恨千端,闲愁万种。

说完,将一杯酒又喝了。说道:&ldo;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rdo;该下手的梅守素喝酒。方子安道:&ldo;这酒令好,既切人又切时呢。&rdo;小麟儿这时站在客厅门口探头探脑,见杨杏园交了卷了,又去按琴。杨杏园一听琴声,赶快就把梅花送了出去。这回是反递递到梅守素手上,就递给那边桌上去,却在梅双修手上停住了。

梅双修笑道:&ldo;来得这快呀。&rdo;面对李冬青,&ldo;我念给你听,你看能使不能使。&rdo;

她眼睛并不望着众人。先念酒而道:

《天雨花》,不在梅边在柳边。《牡丹亭》,牡丹开,芍药放,花红一片。

朱映霞道:&ldo;虽然少押一句韵,很有意思,你且说你的酒底。&rdo;梅双修又念了一句&ldo;黄梅时节家家雨&rdo;。第三次的令,就传到方子安手上。方子安笑道:&ldo;诸位别笑,我是瞎凑合的,我因为省得交白卷,我早就打好了腹稿,就是要我换,我也没有得换呢。&rdo;他就念道:

《田家乐》,放牛於桃林之野。《战太平》,好不逍遥自在也。

大家都说有趣味,这句戏词,集得最好。方子安道:&ldo;我肚子里没有诗,要诗也只有《千家诗》上去找,我自己喝酒,说个&lso;梅子黄时日日晴&rso;罢。&rdo;这回下去,却临着江止波。江止波虽然是个大学的女学生,她是学美术的,国文很平常,要闹什么韵语韵文,她是不行,她早就预备好了。这时她说着:&ldo;我肚子里没有戏词,也没有曲词,我干脆认罚说一个笑话罢。&rdo;说完话先笑了一笑,用手绢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李冬青心里是明白的。便笑道:&ldo;你自愿罚,那有什么说的,你可别成心骂人。&rdo;江止波又咳嗽了两声,便复操着京调说道:&ldo;有一个人新到北京来。他听见人说,名流身价最高,他就一心一意的想做名流。住在会馆里面很是摆架子,有人问他到京有什么差事,他就说:&lso;我是一个名流。&rso;这一天隔壁房间,有人要推牌九。打着哑谜说:&lso;我们来吃狗肉,好不好?&rso;广东人都吃狗肉的,这句话打动了他的心事,便问长班,北京哪里有狗肉卖?长班答说没有,那人说,不能没有呀,隔壁房间,刚才还吃狗肉呢。长班笑说:&lso;这个你们名流还不懂吗?这是挂着羊头卖狗肉呀。&rso;他听在心里,走到街上,看见羊肉铺门口挂着许多羊头,他就进去买狗肉。掌柜说:&lso;不卖狗肉。&rso;那人说:&lso;胡说!你怕我不知道。我是一个名流,哪样瞒得了我?就是挂着羊头卖狗肉,我也是内行呢!&rso;&rdo;江止波说完,大家一想,果然笑了起来。都说道:&ldo;笑话要这个样子含蓄,才有意思。&rdo;李冬青道:

&ldo;那她就够挖苦的了。怪不得,密斯江会演说,今天看来,实在不错呢。&rdo;大家一面说话,一面行酒令,大家都说得有个平妥。到了第五转,临到了李冬青。那边桌上何太太说道:&ldo;李先生说,一定能说出好的来。不过今天是老伯母的生日,李先生要说个吉利些的才好。&rdo;李老太太也笑道:&ldo;你就说个吉利的送何太太罢。&rdo;李冬青听了这话,见她和何剑尘坐在并排,眼珠一转,微微一笑,说道:&ldo;有了。&rdo;

便念道:

《绝妙好词》,碧梧栖老凤凰枝。《闺房乐》,这叫做才子佳人信有之。

李冬青说完问道:&ldo;这个好不好?&rdo;何剑尘笑道:&ldo;好是好,不过我们不敢当。

倘若我们是文学家或者是艺术家,那才配呢。&rdo;何剑尘这话,本是俏皮梅守素一对未婚夫妇的。一说出口,却想起还有别的忌讳,后悔得很。偷着看看杨杏园脸上,他倒不在意。这时李冬青又说了酒底,&ldo;等得俺梅子酸心柳皱眉。&rdo;方好古在那边接着说道:&ldo;怎么大家的酒底,都说的是梅子,并不是梅花。&rdo;何剑尘笑道:&ldo;这不正是黄梅时节吗?正说得切时呢。&rdo;方好古道:&ldo;你提起这个,我又想起一桩事来了。刚才的酒底,有人说&lso;黄梅时节家家雨&rso;,又说&lso;梅子黄时日日晴&rso;,虽都是古人的诗,他们测天气的本事,太自相矛盾了。&rdo;何剑尘笑道:&ldo;还有啦!也不承认晴,也不承认雨,他说。&lso;熟梅天气半晴阴。&rso;你老先生总也记得这句诗吧?&rdo;

方好古道:&ldo;当真的,各有各的说法不同,但是以说雨为对。我们住在江南,到了那四五月的时候,最是苦不过,连阴雨,一下总是十天半月,到后来不但看见雨点,心里不痛快,睡在床上,听见屋檐下滴滴搭搭的声音,就烦恼得很。上等人家的房屋,高楼大厦,那还罢了,小住户人家,那真不了,青苔长到墙中间,床腿也是湿的。这个时候街上的水果担子,就正挑着又圆又青的梅子,在小巷里去卖啦。北京这个地方,没有梅子,也不像江南,有什么梅天,有什么青梅,那街上卖的青杏,却和青梅差不多,看见这种东西,令人想起芭蕉过墙,蔷蔽满架的境况。我们这里,大概都是南边人,说起来了,恐怕都要想家呢。&rdo;何剑尘笑道:&ldo;等是有家归未得,杜鹃体向耳边啼。&rdo;李冬青笑道:&ldo;舅舅这话诚然,江南黄梅时节的雨,虽然很讨厌,那是指在城里住家而言,若是住在乡下,就不然。有一年我住在乡下,篱笆外就是一道小河,河那边一望都是水田,在雨里头,那青秧在水里长起来,一片青色,没有界限。再远些,邻村上的树,都是模模糊糊的,那阴云厚厚的低下来,好像天压在树头上,就是画也画不出。&rdo;朱映霞道:&ldo;画也画不出来,却亏你说出来了。&rdo;

李冬青笑道:&ldo;是啊!我说话太不留心,这儿有两位大画家啦。&rdo;方好古的地方,正对着窗户,他说道:&ldo;我们埋怨北京的天气不下雨,你瞧雨来了。&rdo;说时,用手指着窗户外头。大家抬头看时,只见后面屋顶上,隔壁人家院子里的大树,都一齐颤动起来,那绿油油的树叶子,翻了过去,瑟瑟的响个不了,天上的太阳,已没有了,一重一重的云,都被风卷得聚在一处。这屋的四周,本都是人家的院子,全是槐柳之类,那树的浓绿,和天上的乌云相映,越发显得空气阴暗。余瑞香道:&ldo;天要下雨了,怎么办?我们的路太远哩。&rdo;李冬青道:&ldo;不要紧,若是下起雨来,我叫汽车送你回去。&rdo;这时那桌上的方好古,掀髯微笑,他是最爱看《三国演义》的,提取任何一段,他都记得。他笑着对杨杏园说道:&ldo;这雨若是酝酿在天上,不下到地下来。青梅煮酒,对着要变不变的天气,和一二个胸怀磊落的人,凭栏商谈天下事,也是人生快举。&rdo;杨杏园道:&ldo;话虽如此,各人的身分不同,各人眼里看见的景致,也就不一样。譬如就我说:我看见天气阴暗,树叶乱飞,我就想起贺方回的词,&lso;一川烟糙,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rso;。&rdo;李冬青听了,低低的笑着对余瑞香道:&ldo;你听听,人家看见天气不好,是什么感想,惟有你是怕雨下得不能回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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