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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第1页）

冯太太皱了眉，望着她道：&ldo;昨天你吃凉的，差一点儿坏了事，又吃这个，咱们都换空心粉，你看好不好？&rdo;宋桂芳扭着身子撅了嘴道：&ldo;我是爱吃龙须菜的。&rdo;冯太太拍着她的肩膀道：&ldo;得了，别嘴馋了，跟着你姐姐学没错。&rdo;宋桂芳把头偏着，靠在冯太太肩膀上，笑道：&ldo;好罢，就那么办。&rdo;杨杏园正坐在她二人对面，见了未免有些肉麻。心想同性爱，难道真有这回事，不然，她两人何以这样亲密？再转过头去看看富家驹和晚香玉，却反而和平常人一样，晚香玉手上拿了手绢，露出一排白白的齿，咬着手绢一点儿巾角，只是把眼睛斜着微笑。一会儿西崽端上菜来，那冯太太自己加上酱油，问宋桂芳要不要？自己加醋，也问她要不要，自己加上胡椒，也问她要不要，简直真不怕麻烦。冯太太对杨杏园道：&ldo;今晚上我妹子的戏不坏，反串《恶虎村》的黄天霸。您有工夫去看一看吗？&rdo;杨杏园道：&ldo;宋老板真是多才多艺，又能够演短靠武生，我很愿意瞻仰的，不过今天晚上，还有一处约会，恐怕不能来，第二次再演这个戏，我一定要到的。&rdo;冯太太笑道：&ldo;杨先生来不来，我们倒不敢勉强，总得请您帮忙，多多的鼓吹几回呢。&rdo;杨杏园道：&ldo;那自然是可以的。&rdo;宋桂芳道：&ldo;您府上在哪儿，过一两天，我过去请安。&rdo;杨杏园道：&ldo;那就不敢当。&rdo;说时对富家驹望着，说道：&ldo;我和富大爷住在一处。&rdo;冯太太笑道：

&ldo;那更好了，将来你要会杨先生，倒有一个伴儿呢。&rdo;说时，眼睛斜视着晚香玉。

在她斜视的时候，只见金大鹤举着一只大玻璃杯子，正在喝酒。她就用勺子，敲着盘子沿，当当作声，在座的人，以为还有谁演说呢，立刻都镇静起来。冯太太对着金大鹤道：&ldo;我的大少爷，你喝什么酒，这样敞开来喝。&rdo;她说了这句话，大家才知道她是说金大鹤的，都慡然若失。金大鹤正仰着脖子喝酒，听了盘子响，将杯子已然放下。听见冯太太说他，便笑道：&ldo;不要紧，这是葡萄酒，你怕是白兰地吗？&rdo;

宋桂芳道：&ldo;不提起酒，我都忘了。姐姐，我也喝一点儿葡萄酒，成不成？&rdo;冯太太伸出手将她面前玻璃杯子按住，说道：&ldo;瞎说，该挨骂了。&rdo;金大鹤笑道：&ldo;我看她怪馋的，在我这杯子里，分一点儿去喝罢。嫌脏不嫌脏？&rdo;宋桂芳道：&ldo;人口相同，嫌什么脏，你就把那杯送过来罢。&rdo;冯太太道：&ldo;谁敢，送过来，杯子也是要砸掉的。&rdo;宋桂芳笑道：&ldo;得了，让我喝一口罢。&rdo;冯太太道：&ldo;一口也不许喝。&rdo;

宋桂芳道：&ldo;一口不成，喝一点点罢。&rdo;冯太太笑道卜我不能太不讲面子，就给你喝一点点罢。&rdo;于是拿着汤匙，在金大鹤酒杯上蘸了一蘸，笑道：&ldo;这是一点点，就给你喝罢。&rdo;说时，将汤匙送到宋桂芳嘴内。宋桂芳喝了之后，将右手胳膊支撑在桌上，扶着脑袋，放出很慢很低的声音说道：&ldo;哎哟！我醉了。&rdo;金大鹤笑道：

&ldo;别使那股子劲了，这不是台上呢。&rdo;杨杏园见他们开起玩笑来，一点儿也没有顾忌，倒觉得有趣。不过宋桂芳那个样子，越是撒娇，越是酸溜溜的。自己坐在她对面，只是报以微笑。一会工夫，咖啡送上来了。杨杏园便对金大鹤道：&ldo;多谢多谢，我要先行一步。&rdo;大家点了一个头，冯太太又伸出手来，和他握了一握手。杨杏园走后，晚香玉也站起来，说道：&ldo;我要去扮戏了，别误了事。&rdo;宋桂芳道：&ldo;我也要去的，一块儿走罢。&rdo;冯太太道：&ldo;&rdo;我今天不去了，散了戏，你就来吗？&rdo;宋桂芳道：&ldo;回去早了，你也没事，何妨到包厢里去坐坐，回头我坐了你的车子去，不好吗？&rdo;冯太太道：&ldo;散了戏，你到我家里来是了，戏园子里我去不去，再说。&rdo;

宋桂芳晚香玉去了，来客也陆续的去了，只有冯太太和金大鹤在这里。冯太太便问道：&ldo;我昨天约你给桂芳邀一场牌，你办得怎么样了。&rdo;金大鹤道：&ldo;我为一件事耽误了，迟个一两天准办到。&rdo;冯太太冷笑道：&ldo;什么耽误了，干脆，你不愿办就是了。你求我没有不给你办到的，我求你的事，你就是这样推三阻四的。&rdo;金大鹤道：&ldo;我明天准办到，我要办不到，就是你的孙子。&rdo;冯太太又笑道：&ldo;别这样昏天黑地的发誓了，做事诚实一点，那就成了。&rdo;金大鹤道：&ldo;听戏去不去？我们一块儿走。&rdo;冯太太道：&ldo;我要回去过瘾了，今天大半天没有扶枪呢。&rdo;

冯太太别了金大鹤，自回家去。走进房，只见火酒炉上的锅子，咕嘟咕嘟直响，水蒸汽腾云似的往外面喷。冯太太便喊道：&ldo;陈妈，这屋子里炖的是什么？没有事，就把我的炉子作玩意吗？烧了火酒，不算什么，着了屋子怎么办？&rdo;陈妈由外面笑进来道：&ldo;我刚离开，太太就进来了。谁敢在这炉子上炖什么呢，这是炖的那碗牛肉汤。&rdo;冯太太道：&ldo;怎么不在厨房里炖去？&rdo;陈妈轻轻的说道：&ldo;那厨子真讨厌，我晚上到那里去取这碗牛肉汤，他总要问，并且打破沙锅问到底，闹个不了。我想这里有的是炉子，就在这里炖吧，恐怕比煤炉子上炖的，火工还要到些呢。&rdo;冯太太一面脱衣服，一面说道：&ldo;嘿！你可别和他们乱说，他们这些东西，门房里一坐，什么也要说出来。&rdo;陈妈道：&ldo;我没说什么。我就说这牛肉汤是太太自己吃着补身子的。&rdo;冯太太笑道：&ldo;你又懂了，这是补身子的。&rdo;陈妈笑道：&ldo;这有什么不懂？

猜也猜得出一点来啦。&rdo;冯太太道：&ldo;别说了，给我点上灯罢。&rdo;陈妈在床底下一摸，掏出一只光漆漆的书式匣子，放在床中间。只将匣子的活机一按，盖子自开，里面却是一套烟家伙，烟灯放在中间。陈妈将灯点了，把壁上挂的一个四弦琴匣子取下来，打开来，里面并没有琴，却是两根烟枪。也把它放在床上，烟家伙两边，一边摆了一根。冯太太穿着猩猩大红紧身袄，斜躺在床上。陈妈端了一张小软椅过来，便伏在床沿上烧烟。冯太太在左右两边，各吸了七八日，便捧着一本小说，就着烟灯看，慢慢的便迷糊过去了。忽然有人摇着身体道：&ldo;嘿！今天晚上睡得真早啊。&rdo;冯太太睁眼一看，却是宋桂芳进房来了。冯太太道：&ldo;这就散戏了吗？&rdo;宋桂芳且不理她，搬了那张椅子，坐到火炉边去。冯太太道：&ldo;我这屋里很暖和的，你还怕冷吗？&rdo;宋桂芳道：&ldo;外面又下雪了。我那洋车，棉布篷子又坏了。到你这儿来，迎面的吹着老北风，真够瞧的。&rdo;冯太太听说，连忙就在暖壶里，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一看火酒炉子，是灭了，锅还在上面。揭开锅盖，半锅水，犹自热气腾腾的，水中间，放了一只白玉细瓷碗，里面大半碗牛肉汁，浓厚异常，看去有如黄油一般。冯太太取了碗出来，在条桌抽里，寻出一双象牙筷，将这浓汁里面的牛肉块渣，一齐挑拨在一个小碟子里，只剩一碗浓热的汤汁，便端来给宋桂芳喝。宋桂芳端着碗，皱着眉道：&ldo;今天这汤，格外的油腻了。你喝一点，好不好？&rdo;冯太太道：&ldo;我早喝了，你喝罢。&rdo;宋桂芳将牛肉汁喝了。冯太太递了一玻璃杯温水，给她嗽口，又就着炉子，铜旋子里的水，拧了一把毛巾，给宋桂芳揩脸。宋桂芳笑道：&ldo;你的老妈子，倒也享福，这时候就都睡了。我一来，倒把你忙坏了。&rdo;冯太太道：&ldo;是我吩咐了他们，我不按铃，叫她们别进来。&rdo;宋桂芳道：&ldo;我说呢，刚才我进来，还是陈妈掀帘子的，怎么一会儿她就睡了，干吗不让她们进来？&rdo;冯太太道：&ldo;她在这里，我说一句什么也不方便。&rdo;宋桂芳笑道：&ldo;你越是这样鬼头鬼脑的，她们越是疑心。她们不要说我是一个男子改扮的吧？&rdo;冯太太笑道：&ldo;你若是个男子，那也好办，我就跟你跑了。&rdo;宋桂芳道：&ldo;你也别太高兴了。你们老爷一回京，还能让你这样天天往外面逛吗？&rdo;冯太太道：&ldo;因为这样，所以我乐一天是一天。你别瞧我是一个太太，我不如你唱戏，自由自在。&rdo;宋桂芳道：&ldo;又要发牢骚了。咱们躺着烧烟罢。&rdo;说时，宋桂芳也脱了长袍子，和冯太太对躺在床上烧烟。宋桂芳道：&ldo;你说唱戏好吗？人家的扇子不停手。我们要穿几层衣服在台上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