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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第1页）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一推，余瑞香伸进半截身子来。轻轻的问道：&ldo;姥姥睡了吗？&rdo;史科莲道：&ldo;老人家的病，怕是不好，睡了老是不知道醒。&rdo;余瑞香就轻轻进来，说道：&ldo;表妹，老太太在病里头，遇事你忍耐一点。她们说什么话，你只当没有听见。&rdo;史科莲道：&ldo;你这话从何而起？&rdo;余瑞香道：&ldo;你又何必瞒我呢？刚才我就在三姨太太屋子里，看见你过去，她才嚷起来。我知道你对于她说的话，心里是极不痛快。&rdo;史科莲道：&ldo;我到府上来，实在是因为奶奶的关系，不然，我何必那样不知耻的来打搅呢？既然三姨太太不高兴，今天我就和奶奶一块儿搬到医院里去住。&rdo;余瑞香拉着她的手道：&ldo;你瞧瞧你，这样子你倒好像是和我拌嘴似的。

我来说是好心，不要错会了我的意思。&rdo;史科莲道：&ldo;表姐说的是实话，我说的也是实话。你想三姨太太说的那种言语，我听了还不打紧，若是她老人家听见，那还了得吗？不如搬出去，省得老人家心里多加一层不痛快。&rdo;余瑞香望着床上便说道：

&ldo;呆子，人是这个样子了，还搬得吗？&rdo;说到这里，又微笑了一笑，低声说道：

&ldo;你这个人作事，也不仔细，究竟露出一点马脚来。&rdo;史科莲听说，脸就是一红，便板住面孔道：&ldo;说话是说话，玩笑是玩笑。你说，我有什么马脚露出来？&rdo;余瑞香道：&ldo;你总是这样不服气。&rdo;因在身上一掏，掏出一封信来。史科莲一看，正是杨杏园给她的。便冷笑道：&ldo;这就算是露了马脚了吗？不见得吧？&rdo;余瑞香道：

&ldo;男女来往通信，那本也算不得一回什么事。但是你这信上，无缘无故写几句诗在上面作什么？&rdo;史科莲道：&ldo;并没有题什么诗句呀，你这话从何而起？&rdo;余瑞香笑道：&ldo;你这就不对了。为什么对我也不说实话哩？&rdo;于是掏出信来，将信的反面给史科莲看道：&ldo;这不是，是什么？&rdo;史科莲一看，乃是写洋文的横格纸，上面写了两行字是&ldo;当时我醉美人家，美人颜色娇如花。今日……&rdo;。又有一行字是&ldo;今夕何夕，遇此良人&rdo;。反过一面，正是杨杏园写来的一封信。这才想起来了，不错，前些时候杨杏园的来信，是有一张洋文纸的。但是，当时看这面的信完了，就完了事，匆匆的仍折叠着捅进信囊里去，决不料信纸那边，还题有什么诗句。要说这诗是另一个人写的，可没有这种道理，因为这字的笔迹，和杨杏园的字是一模一样，丝毫不差。但是杨杏园为人端重不端重，那算另一问题，自己并没有和杨杏园在哪里醉过一回。况且他对于本人的正式婚事，还避之惟恐不及，哪会用这种轻描淡写的句子前来挑拨。因此一想，未免呆住了。余瑞香见她呆呆的，倒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话也就不好继续的向下说。便笑道：&ldo;男子汉写信，总是尽量的发挥，没有一点含蓄的，这也不能怪你。&rdo;史科莲道：&ldo;老实对你说，他写的这几行字，不是你今日提起，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简直猜不透，非写一封信去问他不可。&rdo;余瑞香道：&ldo;你是真不知道吗？那倒不必去问人家，问起来反会感到不便。我想朋友来往得熟了，在书信上开一两句玩笑，这也是有的，不算什么稀奇。&rdo;

史科莲道：&ldo;表姐，连你对我都不相信，这旁人就更难说了。&rdo;余瑞香道：&ldo;得啦，这一桩事把他掏过去算了，老提他作什么？我看姥姥的病，越沉重了，应该换一个大夫来看看才好。&rdo;史科莲皱了眉道：&ldo;我现在一点主意没有了。先是请中医看，中医看了不好，改为西医，西医还是看不好，依旧得改中医。这样掉来掉去，没有病，也会吃药吃出病来。我看现在就是用西医医治到底吧！&rdo;余瑞香道：&ldo;我们是隔了一层的人了，不敢硬作主。既然你的意思是如此，那就决定这样办罢。&rdo;

说到这里，三姨太太却和余瑞香的父亲余梅城来了。余瑞香的继母余太太也跟在后面。史科莲向来是不很大和他们见面的，这次回到余家之后，因余梅城常来看岳母的病，倒是多见了两回。余梅城觉得她祖母一死，更是可怜，却也很亲爱的说了两次话。这时史科莲迎上前去，叫了一声姑丈，却不料余梅城的态度，大为变更，板着脸要理不理的样子，只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问史科莲，老人家的病如何，却是自己走到床边，伸手抚着史老太太的额角。回过脸来对二位夫人摇了一摇头道：

&ldo;这样子，老人家不中用了。支出一笔款子来预备后事罢。瑞香，你在这屋子里多坐一会，不要大离开。有什么变动，就来告诉我。&rso;他说这话，脸却不朝着史科莲，三姨太太却对余瑞香笑道：&ldo;只管在这儿坐，可别乱翻人家东西。有些东西，人家是要保守秘密的。&rdo;说着，便和余梅城一路走了。余太太是无所谓，看是来敷衍面子的，并不作声，跟着来跟着去。史科莲明知道这话是暗she她的，无可奈何，只得忍受着。若在往日，拼了和他们翻脸，也要说几句。无奈祖母的病，十分沉重，一心只望老人家化凶为吉，对于这种谣言，也只好由他。余瑞香和她同坐了两个钟头，先说些闲话，慢慢的又谈到那封信的问题。后来余瑞香道：&ldo;我是听见梅双修说，李冬青要给你作媒，这话是真吗？若是真的，我倒赞成。&rdo;史科莲道：&ldo;我心里已经碎了，你还有心和我开玩笑。&rdo;余瑞香道：&ldo;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是实心眼儿的话。那位杨杏园先生，我倒也见过，似乎是个忠厚少年。他的生活能力，也还可以，不至于发生问题。姥姥这大年纪了，你还能倚靠她一辈子不成？设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前途，也有个归宿。要不然，我也不说这句话，姥姥的病，到了极点了，你不能不早点打算盘。今天厨子上街买菜，回来说……&rdo;说到这里，望着史科莲，又微微一笑。史科莲忽然想明白了。是了，今天早上到医院里去看杨杏园，曾送他上车，一定被厨子撞上。怪不得今日一回家，门房里就在自己身后有一阵嘻笑之声。今天他们对我的舆论格外不好，大概就是为这事引起来的了。便正色道：

&ldo;不错，我今天是到医院里去看望过姓杨的，我自信是正当的行为。&rdo;余瑞香笑道：

&ldo;你这人真是多心。我是一番好意，才这样把直话告诉你，你倒以为我是说你不正当吗？&rdo;史科莲道：&ldo;我并不是说你，我也不是说哪一个。但是这种行为，我是知道为社会所不能谅解的，那也只好由他了。&rdo;余瑞香笑道：&ldo;你的心里正难受，不要再提这个了。坐在这里，也怪闷的，我们来下一盘象棋，混混时间。&rdo;说着叫了老妈子取了棋子棋盘，就摆在床面前一张茶几上。史科莲道：&ldo;我心里乱极了，哪里还能安下心去下棋。&rdo;余瑞香道：&ldo;原是以为心里乱，才要你来下棋，好混时间。&rdo;

史科莲也是觉得无聊，只好由着她。但是下不到四五着棋，史科莲已经就把土象破了一半。余瑞香下了一个沉底炮去将军，史科莲只知道撑起士来，却不走士路，把士撑到象眼里。余瑞香道：&ldo;你是怎样走的？士走起直路来了。&rdo;史科莲两个手指头，夹着一个棋子，却不住的抖战。勉强笑道：&ldo;我实在心慌得厉害，没有法子下了&rdo;。说着，就把棋子一推，两只手伏在棋盘上，头又枕着两只胳膊，好象是要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