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岗完全没有想到,持着他们的信,悄悄找到家里来访问的,竟是抗日战争初期到延安去的久已失去联系的大哥!&ldo;大哥!&rdo;成岗拥抱着久别重逢的大哥问:&ldo;你怎么也在重庆?&rdo;
&ldo;去年才调到中共办事处工作,住在红岩村。&rdo;大哥解释道:&ldo;一来重庆,就到处打听你的消息,直到报馆把这封信转给我。&rdo;
&ldo;啊,太好了,&rdo;成岗忍不住问道:&ldo;大哥,我们都能去解放区吗?&rdo;
&ldo;不一定。&rdo;
&ldo;为什么?&rdo;成岗不能不惊诧了。
&ldo;国民党统治区也需要人。&rdo;
成岗立刻同意了这个看法。大哥根据他的朋友们的情况,作了安排,一批朋友走了,一批朋友留了下来。成岗入党,是他大哥介绍的。
抗日战争胜利以后,复员、还乡的浪潮,卷着工厂里的大大小小的头目,随着官僚资本和反动政权到南京、上海发接收财去了。可是,许许多多从外地流亡来的工人,熬到了胜利,仍然有家归不得。同时,工厂减产,停工和解雇,威胁着工人的生活,到处都是饥饿和混乱。
一天,总厂办公厅突然通知成岗,要他到长江兵工总厂附属的修配厂去作管理员。这是座小厂,只有三几百工人,抗日战争结束,便停工了。国民党反动派有自己的算盘:要机器,美国会源源送来,用不着这个破工厂来制造;要武器,更有的是,美军剩余的战略物资,一船船无偿地送进港口。现在这个厂,留下的遣散不走的工人,日夜请愿、闹事,影响到总厂,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办公厅对付不了,感到头疼,才把年轻的成岗,勉强塞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成岗把调动工作的事,向党组织汇报了。大哥听了情况后,立即告诉他说:要作好这件工作。这个厂里的基础比较薄弱,只有个姓肖的老师傅是党员。要成岗团结工人,恢复生产,组织斗争。成岗把党的指示牢记着,接受了新的任务。
成岗来到修配厂。厂里只有几座冷落破烂的车间,到处野草丛生。几百工人,挤在破旧不堪的捆绑工棚里,拖儿带女,无处可去‐‐他们都是抗战期间和工厂一道从外省迁移来的,停工以来,一文钱的工资也没有发。这个烂摊子现在丢给了成岗,要他&ldo;管理&rdo;的,就是那些破铜烂铁和几百个打发不走的失业工人。
眼看着工人生活的艰难困苦,成岗心里感到十分痛楚。他在几座工棚里转来转去,想和工人商量。工人却冷淡地用不信任的眼光,打量着新来的管理员,始终保持着沉默,像火山爆发前的沉默……
成岗偶然走到布告栏附近,闯进他的眼帘的,竟是几张充满愤怒的标语:
&ldo;我们要吃饭!&rdo;
&ldo;打倒国民党反动派!&rdo;
成岗的眼睛睁大了。这些标语是工人用粗放的笔锋写的。他心里热呼呼地,马上感到一种力量。
和工人的标语贴在一起的,还有些纸色发黄的陈旧布告,最大的一张上写的是:国防部长江兵工总厂奉国防部兵工署通令工字第0272号
为通令事,查本部所属各厂,概系军事机关,所有员工,具有军人身分,怠工罢工,均属违犯军纪行为。此后本部所属各厂,如有上项事情发生,该厂即行停办,并将肇事首要分子扭送军法机关讯究!……&ldo;罢工要停厂,这里的工人没有罢工也被停厂!&rdo;成岗气愤地继续往下看。
……查胜利以来,各工厂的产品滞销,生产相继停止,即本厂产品,亦无存在之必要,只系兵工署为大众生活,苦心孤诣保持之下得以生存……凡我员工,自应仰体斯旨……
布告上面,有人用红铅笔批了两个大字:&ldo;放屁!&rdo;旁边,又是一张被撕掉了的布告,还剩下一行大字,写的是:国防部长江兵工总厂为所属修配厂暂停生产……就在撕掉布告的地方,写着一行粉笔字:&ldo;不准停厂,立刻开工!&rdo;
工人们渐渐围上来了,一些人脸色激动,更多的人紧握拳头,沉默着。
成岗回转身来,迎着逼上前来的愤怒不语的人群。一个结实的年轻工人,敞开衣襟,双手叉在腰间,突然大声质问:&ldo;你是管理员?我问你,工厂到底还办不办?&rdo;成岗没有回答。
一个衰弱不堪的工人上前几步,嘴唇哆嗦着说:&ldo;管理员,我们的东西卖光了,买米的钱也没有……&rdo;&ldo;救救我的孩子吧,支点钱去捡付药……&rdo;
&ldo;…………&rdo;
断炊的工人们眼中喷射出怒火!
&ldo;胜利,这是什么胜利?&rdo;
&ldo;,发够了国难财,现在又去发&lso;劫(接)收&rso;财,老子连家也回不了……&rdo;
&ldo;把工厂分了!&rdo;最先讲话的青年工人,挥动双手叫了一声,又回过头对着人群喊:&ldo;我们把机器拿去卖!&rdo;&ldo;卖机器?&rdo;成岗心里动了一下,但他没有把握:靠卖机器能够养活几百工人吗?
&ldo;卖?谁要这些破机器?&rdo;一个老工人说:&ldo;余新江这个办法要不得,卖了机器,我们工人更活不下去!&rdo;老工人大声说着,分开众人,走到成岗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