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叹息着摇头,“老爷,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与其让林家人看咱们的笑话,咱们还是大大方方的放筠儿走罢。”
“尚书大人放心,儿女事是儿女事,你我虽做不成亲家,日后还是可以常往来的。”林父道,“和离是我们提出来的,筠儿带来的嫁妆就留在徐府当做出赔礼罢。”
徐泰和不死心道:“林兄,此事我们就不能再商量商量了么?改日我让玄英上贵府向靖国公和国公夫人亲自赔罪,可好?”
面对徐泰和的恳求,林父只道:“徐兄,眼下前朝事多,家父抽不开身,不然今日他也是想一道来接筠儿的。”
徐泰和一哽,再也说不出话来。林母趁热打铁道:“碧灵,快去小姐屋子里收拾收拾,签完和离书咱就带小姐走了。”
林洛将和离书铺在桌案上,林如筠执起笔,看也没看直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写完后,她静静地走到林母身边,没有看林玄英哪怕一眼。
林洛将笔递给徐玄英,“徐大公子,请罢。”
徐玄英看向徐泰和,后者闭上了眼睛,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他自知和离一事已无力回天,冷冷地扫了一眼林如筠,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洛把他的动作一一收入眼底,收起和离书的同时,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听说,上官兄从上官府的湖里,捞出了一件有趣的东西。”
徐玄英猛地退了半步,好似看见了什么毒魔狠怪,嘴唇动了动,“你……”
林洛弯唇一笑,“徐大公子,你好自为之罢。”
徐玄英和林如筠和离那日,徐西陆并不在家,准确地来说,他已经小半月都未曾回过徐府,宋衍卿一直以“外头不安全”为由,把他留在端亲王府里。对此徐西陆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住在端亲王府里比住在徐府可舒服多了。宋衍卿因沈氏一案忙得昏天暗地,每日徐西陆都睡着了,他才刚回府;早上徐西陆还没醒,他又已经走了,因此两人虽在一个屋檐下,竟然有数日未曾碰过面。
有了沈学义的前车之鉴,宋衍卿也不敢再让徐西陆一人留在王府里,除了王府原有的侍卫,他还命玄墨贴身保护徐西陆的安全。
这日,徐西陆从衙门回来,还没换下官服,听见玄墨道:“昨天夜里,刑部的人去了徐府,把徐大公子拿下了。”
这事在徐西陆的意料之中,“我家里人反应如何?”
“徐尚书连夜进了宫,在外头等了一宿也没有见到圣上,之后他又去了靖国公府,靖国公称病不见。徐大公子似乎猜到了自己的下场,被捕那日的下午,还去京郊探望了张氏,之后便回到徐府,独自喝了一日的酒,一直到刑部的人来。”
即使知道徐玄英是在自食其果,徐西陆的心情还是有些沉重。他莫名地想起,自己刚来到徐府时,那个温文尔雅,对他一直彬彬有礼的徐玄英。徐玄英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只有满盘皆输。
不过四月,天气已经开始变得炎热。有人说,这将是数十年来最炎热的一个夏天。
夜色深深,宋衍卿还没回来。不知道是因为天热还是因为其他,徐西陆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都没有睡意,索性不睡了,披了件外衣走到庭栏上,看着清冷的月色从树梢间投落,脑子里一道身影极快地闪烁而过,可还没等他想起那人是谁,耳边就传来落桃的声音:“徐二公子怎的起来了?”
徐西陆笑笑,“晚饭没怎么用,现在倒有些饿了。”
落桃抿唇一笑,“那我让厨房准备些宵夜来,公子想吃什么?”
徐西陆想了想,道:“记得我第一次来王府时,王爷赏了一碗云吞面给我,现在居然有点想念那个味道了。”
“公子稍等,奴婢这就命厨子给公子下面。”
落桃退下后,徐西陆凭栏而坐,望着天上的明月,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他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显然不是女子的脚步声,他以为宋衍卿回来了,回过头,刚叫了一声“王爷”,便愣住了。
来人秀眉轻扬,“怎么,看见朕,很吃惊?”
徐西陆下跪行礼,“微臣参见陛下。”说不吃惊是假的,他如何都想不到,半夜三更,皇上居然会出现在端亲王府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出现在哪里,都是正常的。”
宋衍澈轻笑一声,“起来罢。”他看了看天,道:“今夜的月色真美,可惜,卿儿奉朕之命出城料理平西侯余孽,只怕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去赏月了。”
徐西陆垂手立在一旁,并不接话。不知为何,宋衍澈明明是一副温柔多情的样子,可每次面对他时,徐西陆以往的从容不迫就会不翼而飞。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畏惧宋衍澈天子的身份,而是畏惧他这个人。
“朕病的时候,你受冤屈了。不过朕替你出了气,你看到了么?”
徐西陆小心翼翼地应着:“世家到沈氏的地步,已是大大的僭越。无论有没有臣,沈氏都必死无疑。”
宋衍澈微微眯起了眼,长睫如蝶翼般颤动,遮住了眼中的暗光,“你这话……说的倒是滴水不漏。”他向前走来,白玉一般的手,沿着庭栏一路滑至徐西陆眼前,“朕听说,你这些日子,都住在卿儿这里?”
徐西陆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王爷体恤臣蒙冤,这才……”他话只说到一半,腰身就被盈盈一握,整个人落在宋衍澈的怀里,熟悉的药香味再次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