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娘四处打量着这高贵殿宇,眸光温静而渺远,最后轻轻一叹:&ldo;转眼十七年。&rdo;李墨兮无话。倒是浣娘又道:&ldo;今日真是……唉,你又何苦这样逼他?一旦你有个闪失,我……&rdo;
浣娘眉目叹息,说不下去了。
李墨兮安慰道:&ldo;小珠儿射箭的本事我又不是不知道,夫人不必担心。只要他放了你们,这才是最重要的。&rdo;徐徐,李墨兮又道:&ldo;过两日我送你们回庆王府吧?&rdo;
浣娘身子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李墨兮,半响,才低低道:&ldo;我,我可以去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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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湖山房已被封了多年,早已被人忘得一干二净,此刻里面竟跑出一对母女,而且又和都夏王关系匪浅‐‐否则,这堂堂都夏王为何愿意用性命来保护她们?昨日那一箭,若不是煦王出声拦着小珠儿不让她前进一步,怕是真要从都夏王妃身上贯穿而过了。
这些一时在温泉宫传为奇事,大家都在揣测。于是有人便把十七年前的一件事搜索出来。
当然到底是何事,銮铃也不知晓,也没精力去追问。她被哭闹的李蕙和快乐的小珠儿弄得焦头烂额。
李蕙仍沉浸在找不到父亲母亲的悲痛中,小珠儿却正处在飞出鸟笼的无比喜悦中。
尤其风冽还亲自出马,去望湖山房接回了小珠儿那只流落的白猫小浣。銮铃已不止一次一进门就看到那只小浣在她床上打滚,就差没拉撒了。比如现在,銮铃抱着李蕙回来,想让他睡会儿,那只小浣已抢了床上最舒服的位子打鼾。
銮铃抱着沉甸甸的李蕙摇摇欲坠,有人稳稳扶住了她。她回头,竟是李墨兮。自从昨日把他们送回思玄殿,李墨兮便又去了瑶光殿,帮着抓刺客,一夜未回。现在回来,銮铃不由问:&ldo;找到刺客了?&rdo;
李墨兮略一点头,接过銮铃怀中熟睡的李蕙,又看见床上熟睡小浣,亦是皱了眉。&ldo;小珠儿。&rdo;
敞开的窗子上蓝影一闪,小珠儿已坐在窗棂上,见到李墨兮高兴道:&ldo;墨兮哥哥回来了!&rdo;銮铃头大,她已经说了无数次,这里不是&ldo;望湖山房&rdo;,这里的房间可以随便进出,不用再坐在窗户上,可这小珠儿就是不接受。
也许是十七年的习惯难以一朝改变。
难以想象,小珠儿就是在那&ldo;望湖山房&rdo;里出生,又在那里长大,从未出来过,亦未体验过人世冷暖,干净单纯,像在清水净沙中浸润浣洗过的明珠。
也怪不得她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ldo;你进来。&rdo;李墨兮似是不忍心责怪,温声道。小珠儿摇摇头,有几分畏惧:&ldo;不进。&rdo;李墨兮道:&ldo;把小浣带走。&rdo;小珠儿惊讶道:&ldo;王妃姐姐不喜欢小浣么?&rdo;
&ldo;不,不是。&rdo;銮铃忙道。
&ldo;那就是了!我虽然不可以进去,但皇上陛下又没有不让小浣进去,让小浣陪王妃姐姐不好么?&rdo;
銮铃苦笑,她想说的是,你可以进来,最好别让你的小浣进来。然而,李墨兮对小珠儿爱护若此,小珠儿又天真无邪,她实在不忍心打击。只得道:&ldo;你和小浣都可以进来。&rdo;
&ldo;我不要!&rdo;小珠儿吓了一跳,已跳下窗跑走。却是李墨兮轻轻凝眉,让木媌进来把小浣抱了出去,他回身却又把李蕙放在窗下的榻上,怕李蕙被风吹着,还顺手关了窗子。銮铃正不解何意,李墨兮又唤竹凊进来把床上的被褥通通换了。
銮铃有些不好意思:&ldo;没事儿,不用换。&rdo;
&ldo;要是不喜欢猫就告诉小珠儿,她虽有时候不懂事,却也不是不讲理的人。&rdo;李墨兮拿了被子盖在李蕙身上,才淡淡道。
除了萧裛琖,銮铃还从未见李墨兮关心过任何人,小珠儿是第一个,还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疼惜与呵护。很像一个要保护妹妹的大哥哥。銮铃有心问他和小珠儿的关系,但终于还是没出口。
竹凊快速换好被褥,李墨兮也轻手轻脚把李蕙放到床上,才向銮铃道:&ldo;我们去瑶光殿吧?&rdo;銮铃轻道:&ldo;你是来接我的?&rdo;
李墨兮只点点头,没有说话便迈步往外走去,銮铃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禁不住有了笑容。
昨天李墨兮往瑶光殿去时,銮铃说抓到刺客以后她也想见见,李墨兮知道她对薛恬姐妹情深,对这刺客自然是恨之入骨,便也没有多问,只答应了句就走了。
其实銮铃有她自己的想法,她想知道这刺客到底是不是她在望湖书阁里遇到的那个人,若果真是他,她真恨不得要死上千千万万次了,都怪她一时恻隐之心没有把那个人说出来,竟害死了薛恬!
只是,銮铃没想到李墨兮会亲自来接她。
&ldo;那刺客当夜逃走时便已身负重伤,今儿早上被抓回来,半条命已没了。&rdo;
刚进瑶光苑,便有两个侍卫在低语。李墨兮不悦道:&ldo;这些事还轮不到你们嚼舌!&rdo;那两个侍卫回头瞧见李墨兮,登时吓得双腿打颤,忙地垂头请罪。
这三日内,武惠妃的瑶光殿已由原本奢华享乐的内宫,变成了太子审问罪犯的军事法庭,处处一片肃杀与冷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瑶光殿内一片寂静,銮铃进来的时候就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就见殿中央的地上跪了一个&ldo;血人&rdo;,手脚被反绑着,身上到底有多少伤,他到底穿了何种颜色的衣服已全然看不出。只见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真真惨不忍睹。
銮铃吓得忙别过了脸,她一侧脸,才看见殿一侧坐着的煦王。煦王亦瞧见了銮铃,朝她淡淡一笑,便移开了目光。他身后便是流沙,萧悟倒也没跟来。殿的另一侧忠王坐着。没见着寿王。殿内一片死寂,没有人发出声响。金座上唐玄宗和武惠妃也都神色各异。
却是那血人声音低哑,瞪着太子张狂笑道:&ldo;李瑛,你杀我啊!你现在不杀我,我还是会回来杀你的!&rdo;
銮铃被这幽冷汹涌的恨意吓了一跳,却见太子脸色惨白,死死盯着眼前的血人,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太子手中握着一把宝剑,握剑的手青白,却在轻轻颤抖。
鄂王光王站在太子两侧,光王已忍不住了,冲上前就要一剑刺死这血人,却是鄂王把他抓住,轻道:&ldo;九弟,你让太子哥哥自己决定!&rdo;光王眼中暴怒,甩开鄂王的手,愤怒道:&ldo;这小贼不识好歹,留着何用!&rdo;
光王怒虽怒,却是放下了剑。而銮铃也看清,这刺客不是她当日在望湖书阁中所见的林雁白。
从花满楼到望湖书阁,从花街到深宫,銮铃愈发觉得这林雁白神出鬼没不可小觑,然而不知为何,她却总觉得他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人,所以她并没有把在望湖书阁中见过他的事告诉任何人。
&ldo;裴新,你为何要杀我?&rdo;终于,太子冷冷出口,虽是竭力忍住,眼中还是沉痛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