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嘴轻轻地吹着涂上碘酒的伤口,加快碘酒的挥发,她感到一种细细痛楚的舒服。等到伤口干了以后,他再用红贡药水涂在伤口上,说:&ldo;擦破皮,用红贡收痂最有效,过几天结疤就好了。&rdo;
她一句话也不说,任他用药用纱布敷在膝盖上,用胶布贴好。他满意地说:&ldo;还好,你今天穿了长裙,遮过膝盖,不会不漂亮的。&rdo;他这么体贴入微,是日本男人所没有的优点,一般暖流汩泪地淌过她的心田。
她还是不说话,仿佛自己是一块海绵不断地吸收他的语言营养,怕自己一说话,吸收就断了。
&ldo;你怎么都不说话?&rdo;他轻轻地将她的受伤的腿放好,&ldo;今天你为什么要去救阿香?你并不认识她呀?&rdo;
&ldo;我不能看到一个无辜的姑娘被流氓抢走。&rdo;她终于开口了,平平淡淡,毫不炫耀她做了好事。
&ldo;落叶小姐,你不怕危险吗?一个上流社会的淑女到了那里,可是羊落虎口。&rdo;
&ldo;中天君,我当时顾不得许多了,稍有迟疑,对方就会把人拐得无影无踪了。可是阿香到现在还是没有找到,你的同僚们又被宪兵带走了,我很内疚。&rdo;
&ldo;不必多虑。同僚们很快就会放回来的。你已经帮我查到绑架阿香的流氓下落了,等一会儿我就去找他的老大要人。&rdo;
&ldo;我和你一块去。&rdo;
&ldo;天快黑了,那个地方不适合你去。&rdo;
&ldo;我认识那两个流氓,有我当人证,不怕他们的老大抵赖。&rdo;
&ldo;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勇敢,还要无私。&rdo;
&ldo;白木弓弦思满引,三秋金风今吹来&rdo;。&ldo;她随口说了一首俳句,寄托了自己有了他而豪情万丈的思念。
&ldo;&lso;沉埋名剑值千贯,凉秋碧苔清露滋&rso;。&rdo;他回应了一首俳句,心里漾起一种欣赏她发自天空般辽阔的喜悦。这让她想起与他在东京共渡的凄丽壮美的时光。他俩对日本俳句的共同爱好,是斩不断的精神纽带。她知道,这是丁曼殊无法取代她在文化上与他共饮一源水的地位。
他包扎完了,一抬头,蓦地发现与她几乎面贴着面,似乎可以触到她丰满嘴唇的柔软。她半翕半开丰唇,有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等着他的嘴唇去採摘,但是他没有这种冲动,退回自己的座位上,说:&ldo;没事的话,我们走吧!&rdo;
她很失望。半响才说:&ldo;走吧!&rdo;结束了他俩在汽车中这一次谈话。
他发动了汽车。黑色的轿车离开西药房门口,沿着华灯初上的福州路向前滑去。街道两边人行道上已经有不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野鸡由娘姨陪着,倚着电灯柱在觅食拉客了。
第八章3
更新时间2012-05-1319:49:00字数65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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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在灯火辉煌的杜月笙公馆大门口停下来。门外停满名贵轿车,候车的车夫林立。
林中天先下了车,打开车门将落叶搀扶下来。林中天穿着黑色的军服,落叶穿着白色的俄式布拉吉,黑白相衬,极其耀眼,立刻引起杜公馆的6个门警的注意,马上通报了大茶房。大茶房急忙从大厅里赶出来,满脸堆着职业的笑容,一见林中天是海军,说:&ldo;长官,小人孤陋寡闻,但也知道贵军部长陈绍宽长官一向治军甚严,决不允许贵军一兵一卒参加任何帮派和党派,一经发现立即开除。既然如此,长官有何贵干光临寒舍?&rdo;
林中天一本正经地说:&ldo;我有公事求见杜先生。&rdo;杜月笙虽说是上海青帮&ldo;三大亨&rdo;之一,但是号称&ldo;海上闻人&rdo;,喜欢人家敬尊他&ldo;杜先生&rdo;。
大茶房冷冰地拒绝说:&ldo;今天晚上杜先生举办航空义演堂会,实在无法分身,请长官改日再来。&rdo;
林中天据理回答:&ldo;既然杜先生崇尚义演,可见外界所传杜先生急公好义不假。如果拒绝我的公事,岂不是有损杜先生好义的名声?告辞了。&rdo;说着以退为进地挽着落叶往回走。
&ldo;等等!&rdo;大茶房追上他们,惺惺作态地说,&ldo;长官多有误会,小的刚才是说今天晚上来宾太多,恐怕杜先生不能及时会见二位。如果长官能够稍等片刻,小的就会禀报杜先生设法抽身来见长官。&rdo;
&ldo;有劳大茶房带路。&rdo;林中天见好就收,略带嫌意地回答。于是大茶房带着林中天和落叶进了杜公馆大门,只见中式住房楼下的大厅里灯火通明,高朋满屋,人影幢幢。大茶房笑嘻嘻地介绍:&ldo;挂裳堂会快开始了,杜先生正忙着待客哩,先请二位到客堂等一等。&rdo;挂裳堂会指的是化妆的堂会,往往是票友们首选的娱乐形式,杜月笙尤好此道。
客堂在西面厢房,后部是古董间,是杜月笙与朋友商议要事之处。将林中天冷落在接见普通客人的客堂,是杜月笙一手安排的。
杜月笙已经接到黑皮的报告,说下午有一群海军军官砸了场子,不由得勃然大怒。
他追问黑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黑皮回答,是小兄弟阿根怂恿他一起开条子引起的风波。
八成是抢了海军的女人,杜月笙敏锐地判断道,跟海军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一回要出乱子了。但是自家的面子又是不能驳的,否则日后怎么去见大字辈的4位青帮长老,又怎么能跟通字辈的黄金荣和张啸林二位青帮大亨平起平坐?他自家是悟字辈,本来已经比通字辈的矮了一截,再有些许损害名声的事体发生,岂不是四两棉花上弓,弹不起来?但是陈绍宽的海军可是张飞卖豆腐,货不硬人硬,连蒋委员长都得给陈绍宽三分薄面,自家可不能怠慢他。干脆将来客打入冷官,他坐不了冷板凳,自讨没趣就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