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
其实这两个字,她早听熟了。他们算过杜善人的剥削账,栽花先生把算盘子伸到杜善人跟前,她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她说“不懂”是逗着他玩的。说了假话,她忍不住笑。白玉山却正正经经,用他在党训班里得来的学问,解释给她听:“剥削,就是地主坏蛋剥夺你的劳动的果实,像剥皮似的。”
这下,白大嫂子可真有点迷糊了。剥皮她是懂得的。“满洲国”腿子,向老百姓家要猫皮,不交不行,她还亲手剥过一只猫的皮,鲜血淋漓,她的两手直哆嗦,头也懵了。可是啥叫“剥夺你的劳动的果实”呢?白玉山知道她不懂,紧接着就说:
“比方说:你收一石苞米,地主啥活不干,干要你三四斗租粮,这租粮是你劳动的果实,是你起早贪黑,大汗珠子摔八瓣,苦挣出来的。”
白大嫂子说:
“地可是他们的呀。”
“你没学过土地还家吗?”
白大嫂子笑着说:
“没学过,我又没有住过党训班。”
“土地也是穷人开荒斩草,开辟出来的,地主细皮白肉的,干占着土地。咱们分地,是土地还家,就是这道理。还有,光有土地也不成,你家没有劳动力,不能翻地,下种,薅草,拔苗,纵有万垧好地,管保你收不到半颗高粱。”
白大嫂子点着头,薅草,拔苗,她太懂得了。
白玉山又说:
“房子,粮食,衣裳都是劳力造出来的。啥命呀唔的,都是地主编来胡弄劳动哥们的胡说。”
白大嫂子听得入神了,又提出一个她还搞不清楚的问题:“没有命,也没有神么?我看不见起1。要是天上没有风部、雨部,没有布云童子,还能刮风下雨吗?要是天上没有雷公、电母,还能打雷撒闪吗?”
1不一定。
白玉山哈哈大笑,他正学了这一课,忙说:
“云和雨都是地上的水气,跑上天去的。打雷撒闪,都是电气,跟小丰满的水磨电是一个样子,小丰满这个电母,也是咱们劳动哥们造的哩。”
正说到这儿,刘桂兰像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白玉山是认识她的,只是她原先那两个垂到肩上的辫子不见了。在灯亮里,她的漆黑的短短的头发像一层厚密的细软的黑丝缨络似的遮着脖子。她穿一件灰布棉袍子,脚上穿的是垫着狍子皮的芦苇编织的草鞋。她才从外头跑进来,两颊通红,轻巧地快活地笑着。她对白玉山点一点头说:
“你们笑得欢,隔老远就听见了。多咱回来的,白大哥?”白玉山笑着回答道:
“才刚不久。快上炕来暖和暖和,看冻着了。”
刘桂兰并不上炕,挨近炕沿说:
“大嫂子可惦念你呀,昨儿下晚,她还嘀咕着:‘说要回来,又不回来,也不捎个信,一出门就把人忘了。’”她又对白大嫂子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