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周澜给了他一个很私密的任务,让他去天津。周澜现在是不方便再出关了,那&ldo;五十万&rdo;绝不是小数目,进了关,搞不好&ldo;仁人志士&rdo;要拿他开刀,他还不能死。
至少现在还不能,等他办完想办的事了,就无所谓了。
贺驷去天津的任务并不复杂,就是带周澜的哑巴叔和杜云海来奉天,他们得秘密的来,不能让日本人知道,也不能让关内的人知道。
至于他们来奉天干什么,贺驷还不知道,他只管把人悄悄带来就好。
很多事,周澜不说,他就不问。
毕竟他已经是周澜身边最近的人了,毕竟周澜把整个任务交给他是十分的信任了‐‐周澜在天津的家人,一直都是杜云峰亲自照顾,这团里没人知道地址和家里人的详细情况。
周澜会用别人的家人做手里的砝码,自然深谙此道,不会让自己的家人落进一样的处境。
他把那比利时租界的地址在心里暗暗记下来,一个普通的早上,他车也没开,乔装打扮了一番从保安团侧门出来,乍一看是个送菜的小贩,确定没人盯梢之后,他直奔火车站去了。
宋书栋把课本收进布包里,送走最后一个学生,他抬腿出了门槛。他在小山村里已经很有段时日了,自从金小满得了杜云峰的令,就把他藏了起来,藏得非常严实,就在这人不管鬼不问的村子里扎了根。
想起金小满,宋书栋眼圈红了一下。
那天他看见保安团的汽车浩浩荡荡开过去,捆着的金小满就跪在车上。悬崖下,枪一响,他就吓跑了,他想救金小满,但他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量,后面的几声枪响跟催命似的,把他撵得一路连滚带爬,几乎哭出声来。
他想,小满对不住了,我救不了你。
他没什么本事,手工的活计什么都不会,倒是能识文读字,就在这小村子里当了小教书匠。
锁上祠堂的木门,他今天的课就上完了,他得赶紧回家,家里还一个大活人呢。
杜云峰是从鬼门关上熬过去了,身上七七八八的伤无数,亏得年轻身体底子棒,那肉皮子也合,伤疤留了不少,倒是没落下残疾。
如果脑子坏了不算残疾的话。
他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清醒的时候能帮忙劈柴做饭,迷糊的时候捂着脑袋撞墙,撞得墙皮噗噗下落,灰头土脸的也肯不停下。
宋书栋无数次在他耳边说:&ldo;杜哥你醒醒,我是宋书栋啊!&rdo;
瞪着眼睛灌了好几天的苞米糊糊,他终于眼珠一转,看着宋书栋说:&ldo;书栋!&rdo;接下来的几天他又一言不发了。
他虽然叫出了他的名字,却记不清了过往。
直到有天夜里,他被梦魇住了,鬼压床似的醒不过来,扭来扭去十分痛苦,宋书栋睡在旁边被他弄醒了,就见他气都要上不来的样子,就使劲的推他。
杜云峰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大喊了一声:&ldo;慕安。&rdo;
宋书栋也坐起来了,问他到底怎么了,只见杜云峰红着眼睛,转过头看着,他问他:&ldo;慕安是谁?我这里好疼。&rdo;
他紧紧捂着心口,连呼吸都哽咽了。
话说贺驷到了天津城,这是人生当中他第一次出关。
之前二十年的浪荡岁月里,他过得欢欢喜喜,浑浑噩噩‐‐因为总是欢欢喜喜而显得浑浑噩噩,也因为一路的浑浑噩噩才能一直的欢欢喜喜。
奉天是他呆过的最大城市,刚从黑鹰山下来的时候,他简直眼花缭乱,觉得奉天城里人多车多,搞得他总是想躲闪,活得很慌乱。不过他这人是个灵活的性子,慌乱就慌乱了,却不自惭形秽,很快就能变着法儿的把自己融入新生活。
刚有汽车的时候,他就自告奋勇的学习驾驶,叫几个要好的伙伴把那程家的大汽车推出大门,他就敢在外边宽敞的场院里前前后后,走走停停的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