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了嘛。”白薇笑着说。
莫芊芊微顿,立马蹙起了眉。习惯了这几天白薇的轻松欣喜,连她都几乎要忘却本应当是沉重的日子了。她如鲠在喉,不知说些什么,也不想有悲伤的神情去让白薇难得的笑也没了。
是啊,最后一天了。荷园会的最后一天,也是白薇的最后一天。
“我来帮姐姐梳洗吧。”莫芊芊说。
白薇看了看她,抿着嘴点头。
梳妆镜前,白薇坐着看着镜子里的莫芊芊,莫芊芊站着看着镜子里的白薇。别样的视线交织里,满是复杂到说不出的难舍难分。都到这一天了,她们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便不能去说出口。
白薇问:“多久回去啊?”
“最后的时候吧。”
“那个时候,我都不是我了,没必要留着。你还是早些走吧。”
莫芊芊顿了顿,“又能有多早,都一样的。”
白薇柔声说:“不一样的。让现在的我成为你记得的最后的我吧,不要再去看我那副模样了。”
她接着又问:“芊芊,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认真,知性,安静,还很瘦。”莫芊芊说,说着便笑了:“但也任性,倔强,死脑筋,姐姐认定的事别人怎么说都不管用。”
“嘿!你就是真的看我的吗!亏我还准备表扬你一下呢。”白薇怪道,说着说着也就笑了。
笑停了后,白薇深吸一口气,幽幽沉沉地说:“那就在你心里留下一个认真,知性,安静,任性,倔强死脑筋的姐姐吧,不要再有其他的了。”
“什么?”莫芊芊一愣。
白薇轻声说:“回去吧,芊芊。”
莫芊芊没有应下来,沉默着,手还在轻轻地替白薇梳着头发,过了一会儿后,她问:“姐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吗?”
“记得,五年前的一个雨夜。”
“是啊,那是个雨夜,很大的雨,大到把那沉桥江上的桥都冲垮了一座。那个时候我才十四岁,照姐姐的话说来,是个‘脸都没长开的小丫头’。”莫芊芊笑着说:“眨眼间,我都十九了。”
“芊芊!”白薇从背后抓住莫芊芊颤抖的手:“别再说了,我记得的。我全都记得。”
莫芊芊渴求一般,问道:“会一直记得吗?”
白薇沉默了。她不是不知如何回答,而是回答里必定是旁人难过的否定,唐康同她说过,成神会褪去凡事的所有,会忘掉一切情欲。
一滴温热落在她脖子上。
“芊芊,你长大了。”白薇轻声说。是啊,长大了,伤心的时候不再像以前那般,扑进自己怀里号啕大哭。
莫芊芊一言不发,默默地为白薇梳好头发,一点一点,温柔无比。
“姐姐,好了。”莫芊芊笑着说,好似不再伤心。
隔着一面镜子,白薇也依旧能看到莫芊芊那强装出来的笑脸,能感受到她那渴盼回到以前的强烈愿望。那份愿望,是那么的纯真,那么的孤零零。让她不忍去打破,更加不愿意去面对。她几乎是颤抖着,压抑住声音里的嘶哑,说:“回去吧,芊芊。”
颤抖,但是决绝。
莫芊芊笑容凝固住,央求着问:“就不能一起面对吗?”她的语气那么的低沉,那么的难受。
白薇听到这般话,心里涌动着无限的情感。五年里的点滴汇聚在一起化作潮水,丝毫不客气地冲刷着她心底的防线。她心里清楚,自己绝对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柔弱,不能有丝毫的不舍,更不能难过伤心流泪,在分别的时候,总要绷住情绪,总要决绝,总不可剪不断,理还乱。
她垂着头,不敢去看镜子里的莫芊芊,像以前她难过时安慰她那般轻声说:“回去吧,芊芊。”
一声落定,声声落定。
莫芊芊绝望地看着镜子里的白薇,说不出一句话来。不肯接受,但是不得不接受。
百般愁绪化作一声悲戚。
不知过了多久,白薇才抬起头来,朝镜子里看去,身后已是一片空荡。
无人立于她身后。
这一刻,白薇忽地觉得这间宅院好大,好空荡,空荡到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空荡到好似四处都关不住风,尽数吹进来,吹得她浑身发冷。她缩紧身体,颤抖着,努力憋住不让眼泪流下来。莫芊芊的离开是压垮她绷紧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对成神的恐惧,对孤独的恐惧,对忘记一切的恐惧爆发出来,让她此刻脆弱到像是一张纸,一撕即破。
眼泪还是憋不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