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是在害怕,他放轻了语气,带了些自责,哄道:“傻孩子,你怎么会死?”他怜爱的摸着她的发,青丝遍布榻间,绕了他一膝。她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脱形,手不自觉地抚上发间,一头青丝就是整把整把的脱落。
“我的头发每天都在脱落。那么多天了我都没丁点力气,我一定是快死了。所以你才会对我好!不然你会像那天那样,看见我了,却转身而走。你再也不理我了。”远娡不顾一切的哭着,闹着。气上不来,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越来越难受,心也越跳越快,整个身体似挣不助了。她推开他的怀抱,她不要他看到,她此刻憔悴难看的样子。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拼命地吸着气,忽然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原来她不是在梦中,伯约的唇是如此的真实,她慢慢的平静,“伯约?”她轻轻呢喃。
“我在这,在你身边!”他轻轻地回应着她,暖暖的气流在她脸际涌动。远娡努力地眨动眼睛,只见伯约一双憔悴的眼深深的看着她。深青的单褂显得他越发清俊,“伯约,我看见你了!”一恍惚,又昏死过去。
当远娡再次醒转,仍是看不见东西,伯约让她别忧心,那是暂时的失明,只要调理好身子就能复明。
伯约知道她爱美,找来了梳子,为她梳着长长的发。手顺过她的发丝,柔柔的、一丝一丝的绾起。“青丝发长,我心如君心,长发绾君心,青丝为君留。”远娡轻轻地吟唱起来。声音很微,声竭了。突然一阵害怕,她会不会破嗓?!
他只能一味地哄着她,让她别担心。他似乎也没底,尽管知道她心中所想,却帮不上忙,连说话都带着颤抖。远娡垂下眸子,不再说话,她不愿他难过。但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耐心的替她拭去泪水,缓缓说道:“该上药了。忍住些,上了药,这段时间可能会很难受。”远娡点了点头,“只要有你在身旁,我不痛。”
伯约用羽毛沾过药汁,点在她的眼上,疼从眸底滋生,汗一丝一丝的滑落,滴在他的衣衫上。他轻柔地拭去她因痛而生出的泪水,再慢慢地上药。他怕她痛,和她讲着故事,让她能分神。
“我五岁时,曾到西域,在河边发现了一只受了重伤的美丽小鸟。我抱起她,为她上药,替她包扎。可能是药效起作用了,她微微的动了动,我知道她能活下来,别提多高兴。我用芦管喂她喝水,她终于醒了过来。为了报答我,她竟唱起了世间最动听的歌。那歌声犹如天籁,我深深着迷。你的嗓子和她真像。”他弄好了,为她包扎好眼睛,裹上了厚厚的布。
“后来怎样了?”远娡关切地问。
“她活了下来,我是如此的兴奋!看着她的眼睛,小小年纪的我说要她当我的新娘。是不是很傻?”他含笑看向她。她的唇边掀开了淡淡的笑意,抿着的弧度,十分执拗,“不!你一点也不傻。”他还是当她小孩子般,揉了揉她的脑袋。“最后她还是走了。但只剩了最后一口气,她还为我唱美丽的歌谣。”
远娡良久无语,他也不再说话。她突然想起了一首曲子,但却忘了歌词,于是轻声地哼着小调。
“音儿——”他紧紧的抓着她的手,抓得她痛了。远娡用力地握着他的手,“怎么了?是我唱得不好吗?”
“不,你一定就是那只小鸟转生,一定是的。你竟会唱那首歌,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首曲子!”他如此的激动,到了癫狂的状态。他激动得拥着她,让她无法呼吸。他抱得她那样紧,而话却那样的沉,“果然是你回来了!”他叹了口气,幽幽的说。“回来要我兑现诺言了吗?”他幽幽地问,幽幽地答。
“那你还要我当你美丽的新娘吗?”远娡迷迷糊糊的说着,没察觉到,他的手生生的停在了她的发间。
头一沉,她心力交瘁的倒在了床上。
窗外的雨停了,每日听着暮鼓晨钟,感受着日起日落,心情渐渐的平静,没了初时的烦躁不安。人何必太执着于得失成败,如果司马懿能明白这个道理,或许他会活得快乐些,或许他就能放下被缚扔进曹营的绵长痛苦和难堪。
怎么想到他了?远娡的心一惊,探出水里的手,越发的冰凉。“又放手进水里了,小心别凉着。”他忙捂着她的手,细细地为她抹干水痕,再把养鱼的盆子放好。
“我可以自己做得很好,你不必如此。你还是回官署吧,总能遇到伯乐的。”她的手已经能认准他的眉心和眼睛,他的眉心轻轻一舒却又回复原状,好似皱眉才是他原来的面貌。远娡努力抚着那道眉,不许他再蹙起。“你可知,你就是我的知音。”他动情地紧紧拥抱着她,令她透不过气,却很幸福。远娡知道,她不能那么自私,他有他的抱负,她应该成全他。
水烧开了,远娡慢慢的褪去了衣服。浸泡在水里,热气熏着她。阿罗是伯约请来暂时照顾她的婢女。她年纪较大,对人细心体贴,远娡也很喜欢她。她只是每日上山几个时辰,负责远娡的梳洗和饭食而已。更多的时候,是她独自等着,等着伯约来到她的身旁。
她把头沉进水里,良久才探出头来。糟了,眼睛不能碰水!都怪自己的大意,却又无计可施,胡乱抓起衣服,轻轻地印干眼旁的水。再慢慢地站起,把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上,动作很慢,但远娡希望自己可以应付而不靠别人。她拿起木梳轻轻的梳理着发丝,一丝一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