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了,父皇仍旧坐在乾清宫的雍肃殿内,小太监们正在逐一的点燃烛台,烛影晃动,我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
&ldo;儿臣给父皇请安。&rdo;我轻盈的跪在御前。却久久,没有听到免礼或是平身、起来吧之类的字眼。
&ldo;父皇?&rdo;我有些不安,抬头看时,却发现父皇也正看着我,神色间,颇有些犹疑的感觉。
又停了一会,我终于等到了父皇的声音,他把一卷画像自桌子上拿起,一旁伺候的太监恭身接下,再转递到我手中,&ldo;你自己看看。&rdo;父皇说话的时候,语气疲惫不堪。
画卷被我猛的展了开来,一个宫装美人娇嫩的笑颜正在烛光下恬然绽放,旁边还有一句柳词,&ldo;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rdo;
画是好画,词是好词,甚至其中的情也是挚情,画中人是文芝,也不算出乎意料,惟一出乎意料的,是父皇的反应。
&ldo;瓦剌太子要求娶文芝。&rdo;我低声说出了这个事实,&ldo;父皇……&rdo;我下面的话,被父皇凌厉的眼神硬声声的拦了回去。
&ldo;朕只想知道,你身边的侍读女官,是如何同瓦剌太子一见钟情的?&rdo;父皇一拍桌子,&ldo;你对这张画像毫不奇怪,显然也是知情了,永宁,你还真是朕的好女儿,私通瓦剌,你知罪吗?&rdo;
&ldo;儿臣不敢!&rdo;我醒悟,必是有人在父皇这里挑拨了什么,才有了时下的这一幕。&ldo;儿臣去岁去山西之时,曾经在回程与瓦剌贡使因为客栈之事起过一点冲突,当时儿臣贪玩,令文芝假扮儿臣露面。如今瓦剌太子来求亲,儿臣的几个侍读也认出了,当时的那个贡使,正式瓦剌太子本人,想来,误会就发生在当时。&rdo;我连忙解释当时的经过,父皇神色稍霁,却在听到最后的时候,又怒而拍桌。
&ldo;一派胡言!&rdo;父皇说道,&ldo;去年的贡使朕也曾召见,与现在来的瓦剌太子根本不是一个人,你还敢欺骗朕?&rdo;
&ldo;父皇,儿臣出游在大明境内尚且不便表露真实身份,何况瓦剌太子远涉千里来到我朝,他掩饰身份,不入朝觐见也是有的,当时见过他的人不少,父皇如若不信,可以召邵大人来,一问便知。&rdo;我叩首,心头刺痛,却语气坚定。
&ldo;……&rdo;父皇沉默了一会,终于叹了口气,&ldo;起来吧,父皇被这些大臣磨得头疼,委屈你了。&rdo;
&ldo;谢父皇,&rdo;我再拜,一旁太监已经过来搀扶我,猛直起身子,眼前金星一阵乱冒。幸而,一旁已经有人抬了椅子过来,我摇晃着坐好。
&ldo;宁儿,今天瓦剌太子拿着画像进宫,你觉得该答应他吗?&rdo;我坐稳之后,父皇问道。
&ldo;儿臣不敢妄论朝政,想来,父皇一定已有圣裁了。&rdo;我回答得很快,从刚刚的雷霆之怒中,我已经预期到了结局。
&ldo;文芝怎么说也是你的侍读女官,先时你求父皇为她指婚,父皇也是答应了的,所以,现在父皇还是要问问你的意思。&rdo;父皇声音已经彻底和缓下来,就如同此前十几年中,我们无数次对话一样,然而,我却只觉得寒冷,发自心底的寒冷。
&ldo;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儿臣想,只要不因为陪伴儿臣而耽误了她的青春就好,至于婚事,自有父皇、母后和文芝的父母为她做主。&rdo;我仍旧坐得笔直,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ldo;哈哈……&rdo;父皇却笑了两声,才说&ldo;是父皇糊涂了,我的宁儿还是没出阁的小姑娘,这事情要你拿主意也是难为你了,来人,宣都御史陈镒觐见。&rdo;
自有太监去传话,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起身告退,门外就已经有太监回话说:&ldo;皇上,都御史陈大人到了。&rdo;
文芝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原来陈镒已经在外面等候了许久了,进殿后诚惶诚恐,女儿远嫁,又是嫁去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家,做父母的又怎么能不伤心难过,然而,陈镒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磕头、谢恩,然后蹒跚着离去,几个时辰里,人仿佛顷刻老去了一般。
我也觉得无力,起身告退时,父皇却说:&ldo;宁儿,父皇听说文芝那姑娘出走到现在还没有消息,需要父皇派人去搜索吗?&rdo;
&ldo;文芝自己没单独出过门,儿臣想,她也该回到家里了,此时瓦剌太子人在京城,若是大肆搜索走漏了风声也不妥当。&rdo;我一口起说完,见父皇闭上眼睛没有再说什么,知道父皇同意了我的说法,忙退了出来。
回到寝宫后,影子居然已经到了。
&ldo;文芝的下落确定了?&rdo;我沉声问道。
&ldo;确定了,已经叫人去盯紧了房间和周围人的动向,随时可以动手。&rdo;影子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