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他这一犹豫,终究造成了二人无可挽回的地步。
袁知恒将点翠的身子紧了紧,以冰凉的手敷在她已经哭肿的眼睛上,叹声道:“如今即便你不恨大哥,他也已经恨死了他自己。”
世间男子确实爱好美色,但确实也并非无情。可他们的精力实在又有限,这些精力大多用于外头,内院之中即便有些许的问题,可也装作视而不见,得过且过,懒散过问。终于有一日等到一切没有了回头路,他方才幡然悔悟。
这女子呢,似点翠大嫂这般自小受礼仪教育,养成大方得体守礼的性子,嫁做人妇,从无差池,连那点子妒意都埋藏于心……这般的女子实则罕见。可谁料男子娶回家中,将将开始奉若珍宝欣喜若狂,时日久了又觉的她理应如此,行事便不再顾忌她的感受。却不知她心中自有一杆秤,也是个刚毅决绝之人。
袁知恒摸着哭成泪人儿一样的点翠,劝了又劝,安慰了又安慰,无有一丝的不耐烦。
她这个夫人,就像世间大多数女子一样,娇弱、小气、善妒、得寸进尺,但又聪明、可爱、温暖,生机勃勃。他这一辈子养一个这样的女子,尚且耗去大半的心神,若再多了,恕他能力有限。
袁知恒为人绝顶聪明,难能可贵的是又有自知之明。
三月二十三,卢曼头七过后。
一直平静无波的归伯年突然向新皇递了解冠自辞的折子,又告于诸位义兄,嘱托过二弟三弟,当天夜里跪辞了爹娘祖母。而后,去到城郊一座不起眼的庙里,落发为僧了。
点翠收到大哥写的唯一一封信,信中归伯年如同寻常一样,温和嘱咐自己最爱的妹妹,她要好生吃饭、睡觉、开铺子、照顾孩子……旁的并未多言一句,却看得点翠差点又哭死过去。
一切还如同前世,兜兜转转,到了最后,大哥终于还是走上了一条落发为僧终生伴青灯古佛的路。
六月初六,太后寿诞。
点翠亲手制了金丝累錾镶玉王母御九凤点翠銮驾嵌七彩宝石祥云的凤冠,作为贺礼,贺太后大寿。
这顶凤冠着实华贵雍容,不管是新颖的式样,还是精巧的作工,连宫中尚工局的尚工都自叹弗如。太后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爽:
“若不是你如今做了袁府的夫人,哀家倒想让你来慈宁宫里做个女官,你制得这凤冠连郑尚工都甘拜下风,也难怪你那铺子闻名天下了。”
又道:“你如今已是一品诰命在身,在往上,岂不就是嫔妃了?不若哀家再封你一个称号,以彰显不同吧。”
点翠听出太后这话里多少有些刺儿意,连道不敢,都是陛下与太后娘娘的恩宠太过,着实让臣妾诚惶诚恐。
也许是她这诚惶诚恐的表情,让太后还挺满意,太后沉吟片刻,道:
“便封点翠夫人吧!”
点翠既是制簪的一项高超的手艺,又是合了点翠自己的名字,作为封号倒是十分的凑巧应景。点翠大喜,立即想到待回去,立即让蔷薇画一批点翠工艺的首饰出来……
“谢太后娘娘恩赏,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点翠行大礼,谢过了恩,便退到了一侧。
太后寿诞,大赏院中群臣美酒。
觥筹交错之间,点翠身边的慈姐儿猫着腰溜到了男席之间。她的肤色黑,今日特意穿了青绿色的绸小褂,从怀中摸出了一顶瓜皮小帽一戴,这模样活脱脱一个顽皮的世家小公子。
她却不去寻她父亲,只到坐在角落处毫不起眼的齐王那里,坐在他的背后磕了会儿瓜子儿便走了。
宫中酒宴结束之后,点翠因着身子不便,皇后娘娘体恤,赐了一顶四乘小轿,将她送出宫去。
与她一同坐轿的还有怀有身孕的裕王世子妃,如今裕王世子在朝中的地位亦是如日中天,备受新皇信任与重用。
这两台小轿在出宫门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点翠掀开轿帘子,露出一张花容月色的脸,这脸上全是傲慢不讲理:“敢搜我的轿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当朝一品诰命夫人是太后娘娘凤口亲封的点翠夫人,这轿子亦是皇后娘娘让我坐的,你们谁敢搜!”
宫中侍卫十分的无奈,来这宫中的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倒没听说谁似这位夫人这般一来就将自己的名头挨个报,唯恐全天下不知道似的……
“这位夫人,宫中今晚出现了刺客,齐王殿下不知所踪,我等奉命捉拿刺客,还请让我看上一看。”禁军侍卫解释道。
“刺客,这么说你们怀疑本夫人是刺客了!你们是不是瞎了眼,本夫人怎会是刺客,这轿子里更没有刺客。让开让开……”
点翠与他们胡搅蛮缠,不肯让人搜,耽误了很长时间,禁军侍卫愈发觉得她轿子里头有猫腻,强行逼停了轿子,轿夫一放下轿子,终侍卫一拥而上——
轿中并无人,轿子底下也没有。
“哎呦!”点翠似是受了惊吓,捂着肚子直喊疼,禁军侍卫的小头领擦了擦头上汗,挥了挥手,放行放行快放行。
后面的裕王世子妃更是个泼辣不好惹的主儿,伸出一根手指头似是要碾死一群蚂蚁:你们谁敢搜我的轿子,我要你们狗命!
这位裕王世子妃出身武将世家,脾气暴躁的很,禁军侍卫头疼之极,也挥了挥手,道算了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