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许运豪天生反骨,从不认命,与长兄许运杰数次争抢吵闹,而且私下招揽人手,竟连原本跟随许汉程的好些人都暗中偏向了他。迫于无奈,他将次子送到了衢州。
果然不出他所料,许运豪在短短十几年间,便在衢州创下偌大家业,更成为衢州第一家珠宝商户——便连他许汉程这么多年来要不是江家灭门也做不得龙游第一家珠宝商户。然而当中层出不穷的手段诡计,许汉程其实有些是不太赞同。但是儿大不由爹娘,且许运豪自认许家处事不公,对他亏待,一则从不肯软半句话,听半句话,二则就算是听,也是迫于形势需要家族支助且还要讨价还价。
许汉程几乎可以肯定,许运豪必定要对江氏珠宝行下手。他是断断容不得衢州府城有新的大珠宝商家,江氏珠宝行一开便是三家,且三家都场面极大,店铺极阔,与其假以时日更大更好难以控制,不如趁其立足不稳的初期马上下手。
许运豪做事一向当机立断地阴狠酷辣,其实许汉程在某种程度上又非常欣赏次子的风格,一个大商家无论表面形象如何,私下底有几个是干干净净的?特别是豪商巨户,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只不过藏得好演得好,或者是名成利就自有人为之歌功颂德,最重要的是,成王败寇。如今许运豪在衢州,许运杰在龙游,许多人都知道两者因何如此,既如此,许运豪只要不是太过分,许汉程乐见其成。都是他的儿子,他不介意谁更成功。
说句实话,对于江氏珠宝行一夜之间三地同时开业,且初期很是兴旺,许汉程心底有种隐隐的不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由许运豪去动手有什么不好呢?成了自然大好,不成,也就是一个试探罢了。
许汉程笑了笑,自躺椅旁的茶套里取出温茶水,喝了一口。茶叶是今年出的明前龙井,他因养生,已经不喝雨前了。
厅门外小路上有小厮脚步轻捷地快步走过来,与门旁的老仆轻声说了几句话,老仆听完点点头,令他等着,悄声走到许汉程身前,俯身说道:“老太爷,门外有人请见,说是江氏珠宝行的东家。”
许汉程一怔,茶壶里的茶水微微一倾倒了一点在衣襟上,他慢慢坐起来,抬头道:“快请。”
片刻后,他坐在堂前主位上,看到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当前一个年纪连二十都不到,只能称之为少年,长得极是俊美,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鸦羽般的修眉、乌沉沉的双目长睫,以至于他看了好几眼,才能转过眼去看跟在此人身后的另一个人。
那个人年纪略比他大,手中提着一个木盒子,垂首站着。
俊美少年自然便是江陵了,她站在许汉程面前,长施一礼,许汉程年纪比江陵大上许多,自然安坐受礼,却也还了半礼,道:“客人多礼了,请坐下说话罢。”
江陵笑得一笑,退后坐在左边首座,说道:“晚辈本该早些来拜访行尊许老太爷,只是有些事情必须亲自去处理了,才能使得许多其他的事情顺利进行。还望许老太爷恕晚辈前些日子失礼。”
许汉程自然一笑置之:“客人还是多礼,你我皆是商户人家,自然知道当中辛苦,无妨的。不过不知客人如何称呼?”
江陵歉意地一笑:“啊,晚辈姓江,单名一个陵字。”
许汉程笑着点点头:“原来是江老板,没想到江老板这样年轻,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有为啊。”
江陵又是一笑:“许老太爷说笑了,不过是四方朋友多帮忙罢了。哪里及得上许家的儿郎个个独当一面。晚辈来此之前,家里皆吩咐过,许家乃龙游珠宝第一家,需得好好讨教不可怠慢。”
许汉程笑道:“这便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啦。你家长辈也太看得起许家啦。”
江陵也笑:“是,他们最最看重的是许家二老爷了。常对我说,衢州的许家,比之龙游的许家,那是不同的。既然不同,便该有不同的对待,可别因为龙游的许家而错待了衢州的许家,也别因为衢州的许家而误会了龙游的许家。”
这一段话说起来便像是绕口令一般,然而江陵口齿清晰灵便,字字分明地说出来,许汉程本来是含笑应酬着,听到后面不禁脸色微变。
这话可不像是好话,他马上反应到,难道许运豪在衢州的动作被江陵发现了?不至于啊,许运豪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当时许运豪年轻的时候使的手脚他自己都要到事情进行到快一半了才明白过来,如今才刚刚开始,怎么可能!这人又不是天眼通!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江陵仍然笑着,然后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讨许老太爷一句金口。”
许汉程哈哈笑道:“这话稀奇,我一个老朽,说的话怕是没有几个人会听,哪里称得上金口?”
江陵笑容不变:“自然不是对衢州许家说的金口,而是,请许老太爷答应我一句话:从此刻开始,不要管他。”
第204章大义灭亲
许汉程看着江陵,面上仍带着笑意,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江陵笑着看着他的眼睛,重复说了一遍:“请许老太爷答应我一句话:请你们龙游许家从此刻开始,与衢州许运豪彻底分割,一分为二,许运豪所有的福祸安危,都不要再管,更不要……暗渡陈仓。”她坐得安稳,慢慢地说,“否则,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