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峰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手上没停,&ldo;说吧。&rdo;
他凭直觉,这个时候,周澜不太可能说好话。
果然,周澜硬挤出了一个笑容,他说:&ldo;你后来一直不明白,当初好好的,为什么就突然翻脸了。&rdo;
贺驷拖在队伍中,他趴在马背上,身上盖着毯子,四周有股子似有似无的怪味儿,山林行军几天,一众人都成了披伤挂彩的泥猴子,吃喝拉撒各种气味,谁也不大理会。
贺驷整个人有点脱水,呈现出一种腊白的虚弱,本来是抬不起腿,这几天连手都不好使了,吃东西时抬不起来,今天上午是赵小虎给了塞了几口半生不熟的烤地瓜,给他灌了一竹筒子的凉白开。
不错了,杜云峰生啃的野红薯,就那么几个熟的,都给重伤员了。
队伍的前头,对话在继续。
&ldo;嗯,&rdo;杜云峰打好了一侧的绳结,又往另一边捆绳子,&ldo;你说我要杀你,&rdo;他叹了口气,很想不通,&ldo;我觉得那不可能。&rdo;
周澜咬了咬牙,不再直视他,身体里另外一个自己强行跳出来,他觉得必须得说了:&ldo;其实很好解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放哪都是这个道理。&rdo;
杜云峰手停住了。
过了半晌,他才飘飘忽忽的问了一句:&ldo;你说啥?&rdo;
&ldo;二姨娘告诉你的都是真的,老杜是我烧死的。&rdo;万事开头难,说话也是。
这么难说的话,开了头,就顺利多了,周澜死猪不怕开水烫继续说了下去:&ldo;个中来龙去脉,我在周家祠堂时已经讲清楚了。至于老杜……&rdo;他顿了顿,直视了杜云峰,&ldo;他想断了我和我娘的活路,我只能先下手为强。&rdo;
绳索不知不觉的脱了手,杜云峰茫茫然不知所措,他想过千万种可能性,唯独没有想到这种。
往事于他而言,都是非常模糊的景象,只有和周澜相关的那些往往才有强烈的色彩。换句话说,过去的很多人他都没有深刻印象,除了周澜。
再换句话说,过去那个他虽然也是他,但更像是上辈子的他。
他在今生,在眼下这个艰难褃节儿上,听着周澜的生死大论,感觉即悲愤异常,又恍若隔世。
他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周澜,喃喃的说:&ldo;你……&rdo;
他本意是要问,为什么突然要告诉我这个,以前东躲西藏的不肯说,现在为什么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利索。
而周澜只会意了一部分,他解释道:&ldo;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明白,咱俩之间,怨比恩多,如果因为我去援救你,你才非要救我不可,那大可不必,我要是死在火场里,也只是将将弥补亏欠你的人命,所以你不欠我什么,也没有义务一定拯救我。&rdo;
杜云峰沉默着。
他挥挥手,让队伍继续前进,自己却面无表情地坐在担架旁边,一言不发。
队伍络绎过去,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和周澜之间一定做下一个解不开的生死疙瘩呢?
手肘撑在膝盖上,他深深的埋下头,愁死了。
而周澜也知道,时至今日,事已至此,杜云峰不会再朝他下杀手。
他俩这辈子爱也不对,恨也不对,总之是都不对了。隔着山隔着水没有关系,隔着四季轮回斗转星移都没有关系,唯独隔着杀父的大仇,谁也化解不了。
杜云峰是个血性男儿,不是什么都原谅得下。
而周澜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对他好到无底线的贺驷,命运阴差阳错撮合了他们俩,他许诺了他,他心里只有他,只能有他。
今天话挑明了,以后再也没有装聋作哑的大道好走。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