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本来就不是软柿子,更何况是遇上这种不怀好意的鬼佬,她可是看见了的,伊莲娜偷偷拿起了摄影机。故意设套提问,让受访者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拿到埋怨这个国家的“一手资料”,然后大加剪辑,甚至英文字幕和受访者说的话完全南辕北辙……别问,问就是自由采访,问就是新闻自由。
不好意思,今儿你们遇到的是姑奶奶我,林珍珍!
只见,珍珍操着一口流离的美式口语,一脸奇怪地反问:“难道你觉得你的国家又穷又没前途吗?”
詹姆斯下意识否认:“不不不,我的国家是现在全世界最富有,最自由的国家……”见珍珍不信,他耸耸肩,手一摊,“当然,也有很多问题,比如种族歧视,贫富差距……”
珍珍立马揪住他的话:“种族歧视指的是?”
这时候反种族歧视还没成为政治正确,詹姆斯立马大谈特谈,作为“根正苗红”的白人,他骨子里的歧视自然隐藏不住,再加也压根没把林珍珍当回事,就像富人向清洁工抱怨自己的邻居一样肆无忌惮,富人绝对不会担心清洁工认识自己的邻居。
在“愚蠢”“肮脏”“偷盗”“抢劫”“强奸”……等一系列精准无误的形容下,黑人已经被他描述成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人种。ok,珍珍要的就是这个结果,顺便再就着他的话头,提几句贫富差距,涉枪事件,校园霸凌啥的,资本主义社会就是这么水深火热。
詹姆斯谈兴大起,也没注意到身后扛着摄影机的伊莲娜,脸已经黑成锅底了。
珍珍知道,伊莲娜的祖母是非洲裔黑人,祖父是沙皇时期的俄国人,她身上其实是流着四分之一黑人血的,只不过已经被中和得挺好,肉眼上连有色人种都算不上了……更别说,她从小就跟祖母感情深厚。
这俩人别看伊莲娜总是咋咋呼呼,詹姆斯显得挺沉得住气,其实伊莲娜才是詹姆斯的领导……被下属指着脑门骂祖宗的领导,伊莲娜其实也挺可怜的。
她愤怒地说:“shutup!”这蠢驴原来就是这么看她的吗?
作为记者,总是掌握话语主动权的一方,詹姆斯十分不爽别人打断他的话,头也没回:“我陈述的是事实,黑人就是shit!”
伊莲娜气得脸都绿了,好啊,你不是爱说话吗?那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好好说!手里的摄影机端得更高了。
对他们的职场暗斗珍珍是一丁点儿兴趣也没有,她大大方方的看向摄影机,用英语说:“我们生活在这片热土上,我们为这片热土贡献青春,我们血脉相依,永不分离。如果谁要是敢打这片热土和人民的主意,我们不会放过他!”
伊莲娜和詹姆斯愣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瘦小得仿佛高中生一样的女孩子,居然说出这么硬气的,威胁十足的话,还说得这么铿锵有力。
这片土地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
***
就在外国记者带着疑惑离开后不久,这个国家又发生了一件让他们更加疑惑的事——对内改革,对外开放。
自从年底中央会议后,珍珍就一直在关注新闻,无论电视还是报纸或者广播,按照五十年后历史书上的走向来看,现在深市绝对是表面平平无奇内里一片生机的时候,她一直在等一个“官宣”。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对外开放的官宣没来到,反倒是对内改革的声音迅速传遍神州大地——“大嫂开开门,咱来啦!”
“大娘我来啦,我弟在家吗?”
一听这把尖细的声音,林珍珍就头大,曹粉仙来了不算,还把来福那人嫌狗厌的小子也带来了。跟来狗猫蛋不一样,来福长得浓眉大眼,突破爹娘基因天花板,可调皮捣蛋却是季老三和曹粉仙捆一起的加强版,以前偷奸耍滑的两口子愣是被他治得服服帖帖。
长城正是有样学样的年纪,在胡同里就爱跟调皮孩子玩儿,来福哥哥一来,那可真是屎壳郎找到屎了,每一次都能把家里搅个天翻地覆。
“大娘大娘大娘,快开门啊!”
珍珍硬着头皮把门闩拉开,来福就冲进来,把门撞得哐当响,曹粉仙在后头骂爹骂娘,长城听见哥哥的声音也从炕上溜下来,兄弟见面这院里顿时开始鸡飞狗跳。
当然,曹粉仙骂儿子不是装腔作势,是真骂。来福在白水沟生产队几乎天天惹麻烦,天天有人上门找她,一会儿赔个盆,一会儿赔只鸭子,一会儿又赔二斤玉米,他俩挣的工分还不够给他擦屁股呢!自然,来桂花胡同打秋风的频率更高了。
不过,她今儿可不是打秋风,只见她腰杆子硬挺着,豪气的摔下一竹篓:“大嫂,这是咱家里种的洋柿子,给你们尝尝!”
绿油油的刚采摘下来的叶子,粉溜溜红通通的果子,珍珍看得直咽口水,这可是初春的自然成熟的西红柿啊!一般国营菜市场的西红柿都得夏天才能上市,这早了好几个月呢!
“你们啥时候种的?自留地不是要种粮食嘛……”居然舍得种菜,还是这么金贵难伺候的菜,可不像季家人的作风。
肉眼可见的,曹粉仙的腰杆子更直更挺了,“害,这不包产到户了嘛,咱们不用死守着自留地过活咯,来福一直记着去年在大娘家吃了顿洋柿子炒鸡蛋,我跟他爹就给他种了点儿,也不多,就二三十株吧。”
“这还不多,种了二分地吧?”二分地能产多少粮食,粮食可是农民的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