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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1页）

&ldo;你也是真人吗?&rdo;

姑娘的眼睛睁得大大的:&ldo;我?&rdo;她说，&ldo;我的父母都是下等人。父亲是种田的，母亲在餐馆里洗盘子。&rdo;

这当然压根儿不是回答。虽然神最常见的是选择真人的孩子，但人们知道，神也会对一些其父母从来没有聆听过神谕的孩子显灵。不过，人们普遍相信，如果你的父母地位低下，神对你是不感兴趣的。事实上，神对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父母所生的孩子显灵的事，是十分罕见的。

&ldo;你叫什么名字?&rdo;清照问。

&ldo;西王母。&rdo;姑娘说。

清照一惊，吸了一口大气，连忙用手捂住嘴，强迫自己别笑出声来。但王母没有生气――只是一脸苦相，显得不耐烦。

&ldo;对不起。&rdo;清照说，她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ldo;可是:这个名字是――&rdo;

&ldo;&lso;西王母&rso;。西王母说，&ldo;父母给我取的这个名字，我有什么办法?&rdo;

&ldo;这是一个高贵的名字。&rdo;清照说，&ldo;我的心灵的祖先是一个伟大的女人，但毕竟是一个凡人，一个诗人。而你的心灵的祖先却是一个最古老的神。&rdo;

&ldo;这有什么好处?&rdo;王母问，&ldo;我的父母蛮不讲理，给我取一个这么了不起的神的名字。难怪神永远不对我显灵。&rdo;

听了王母这番愤懑之言，清照感到伤心。要是她知道清照是多么渴望与她交换地位就好了。不受神谕的束缚，永远不必弓腰头触地板，查找木纹，永远不必净手，除非手弄脏了……

可是，清照无法把这个解释给姑娘听。姑娘怎么能理解?在王母的心目中，真人是特权精英，绝顶聪明，高不可攀的。如果清照解释说，真人肩负的重任远远大于奖赏，那听起来就好像是谎言。只是对王母来说，真人并非高不可攀――她已经跟清照讲过话了，不是吗?于是，清照决定吐露心声:&ldo;王母，如果能够不受神谕的束缚，我乐意当一辈子瞎子。&rdo;

顿时，王母惊得目瞪口呆。

说错了。清照立刻感到后悔。&ldo;我是开玩笑的。&rdo;清照说。

&ldo;不是。&rdo;王母说，&ldo;现在你在撒谎。刚才你讲的是事实。&rdo;

她吃力地、莽撞地穿过稻田，踩倒秧苗，走近清照。&ldo;我生命中见过的真人都是坐着轿子到庙子去，他们穿锦衣绸缎，所有人都对他们毕恭毕敬，每一台计算机都向他们开放。他们讲话的语言像音乐一样美妙。谁不想当真人呢?&rdo;

清照不能正面回答，她不能说:每天神都要羞辱我，强迫我做乏味的、毫无意义的事情来净化自己，天天如此。&ldo;王母，你不会相信我的，可是在这田野里的生活要好些。&rdo;

&ldo;不对!&rdo;王母叫道，&ldo;你受过一切教育。一切需要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你能够说多种语言，能够读每一种文字，你的思想水平远远高于我，就好像我的思想水平高于蜗牛一样。&rdo;

&ldo;你说话清晰有条理。&rdo;清照说，&ldo;你一定上过学吧。&rdo;

&ldo;上学!&rdo;王母鄙夷地说，&ldo;他们会在乎教我这样的孩子?我们学习识字吗?不过仅仅学会了读懂祷告词和街上的广告牌。我们学习算术，但仅仅学会了采购东西。我们背诵名言警句，但仅仅是被教育要满足现状，服从比我们聪明的人。&rdo;

清照以前不知道学校竟然是这种状况。她以为，孩子们在学校里学习的东西，和她从家庭教师那里学到的是一样的。但她立即看出了王母讲的一定是事实―――个教师要教三十个学生，当然不可能教给学生所有清照学到的知识，要知道清照可是许多个教师教她一人呀。

&ldo;我的父母都是下等人。&rdo;王母说，&ldo;他们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教我超过仆人需要知道的东西呢?因为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到富人家去当仆人，这就是我人生的最高希望。父母教我擦地板，倒是教得挺仔细的。&rdo;

清照回想起在自己家里地板上度过的时光，从一堵墙到另一堵墙查找木纹。至于仆人们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能保持地板洁净、光滑，任清照在上面爬行，裙子都不会明显弄脏，这点她倒从来没有想过。

&ldo;我对地板知道一点。&rdo;清照说。

&ldo;你对一切都知道一点。&rdo;王母愤愤不平地说，&ldo;所以，别告诉我当真人多么艰难。神从来没有指点过我，这更糟糕!&rdo;

&ldo;你为什么不怕跟我讲话?&rdo;清照问。

&ldo;我下定决心，什么都不怕。&rdo;王母说，&ldo;我的命已经苦到极点，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能使它更苦了。&rdo;

我可以使你一辈子天天都洗手，洗得你双手流血。

就在这时候，清照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而且看出这个姑娘也许并不觉得这个更糟糕。如果能够学到清照所知道的全部知识，也许她乐意洗手，一直洗到手腕皮肤破烂，血迹斑斑。清照的父亲交给她的任务是无法完成的，这使她感到十分压抑，然而，这是一个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会改变历史的任务。在王母一生中，都不会交给她哪怕一个可以耽搁到第二天的任务，王母的一生将耗费在默默无闻的工作上，只有她做错时，才会引起注意，才会被品头论足。到头来，仆人的工作不是几乎和净化仪式一样碌碌无为吗?

&ldo;仆人的生活一定很艰苦。&rdo;清照说，&ldo;所以，我为你还没有成为仆人而感到庆幸。&rdo;